“他處於失溫狀態,你們誰有熱水可以給他喝一點。”瘦高警員平靜地對伊達航說了一句,就抱起了阿尼亞徑直往外走。
“好的,謝謝,你……”伊達航看着這個有些陌生的警員,對方匆忙的腳步讓他有些懷疑,“等一等,你要把阿尼亞帶到哪兒去?”
然而瘦高的警員並沒有迴應他,這人似乎心情不甚好,氣壓比較低。
“喂!”看他沒有迴應,伊達航站起來想阻止他,但是有一隻手拉住了他——
安室透半睜着眼睛,他的嘴脣微張,可僵硬的氣管卻發不出任何聲音。他拉住伊達航的力氣很小,但是卻讓對方立刻回過了身。
“熱水!衣服!快點快點!”伊達航喊道,他將自己的外套率先脫了下來,緊緊地裹住安室透,“你怎麼樣,下面到底什麼情況,怎麼會凍成這樣?”
裝着熱水的警用水壺,很快喂到了安室透的嘴邊,他用凍僵的嘴脣抿了一口,溫暖的水流灌入五臟六腑,感覺凍麻的舌頭能動了,
“我還活着,別摟得這麼緊。”他低低地笑起來,“怎麼辦,我這出場方式有點糗啊。”
伊達航紅着眼睛,沒忍住給他腦袋來了一下,“還笑!讓你非要一個人逞英雄!”
“嘶——”安室透皺了皺鼻子,“老班長,下手輕點,我還虛弱着呢。”
周圍的警員們互相看了看,都對這位金髮警員的身份,以及他和上司的關係產生了好奇。
難道這位警員就是傳說中的,多年前派到跨國犯罪集團的高級臥底?那可是無名的英雄啊!
他們的目光頓時肅然起敬起來,紛紛熱情地將自己的衣服脫下來,想過來給受傷的英雄一點溫暖。
於是,一分鐘後,被警服大衣淹沒的安室透,呼吸困難地朝天翻了個白眼:……
伊達航終於鬆開了緊皺的眉頭,露出了笑意:“你看,出糗也有出糗的好處。”
在滿場的硝煙和怪物殘肢中,這一星半點的玩笑話,讓警員們都鬆下了精神,他們有的站着圍在旁邊,有的受了傷靠在角落,都咧嘴大笑了起來。
安室透和伊達航互相看了一眼,忍俊不禁。
這一瞬間,彷彿時間倒流,場景在眼前變換,他們回到了警察學院。訓練後筋疲力盡的同伴們聚在一起,在操場上或坐或臥。
那時大家笑着鬧着,都懷着滿腔對未來的希望和對正義的堅定信仰。
此時,在安室透吸引了所有警察注意力的時候,琴酒和伏特加已經順利脫身。
“大哥,苦艾酒那女人,我怎麼沒看到?”伏特加的目光四處查看,不甘心,“我眼睜睜看着她跑進那雜物間,一轉眼就沒影了!按理說她身份已經暴露,如果爬上來,會被那羣警察當場逮住吧!”
“她不重要。”琴酒步履匆匆,他感覺懷裏像抱了一個冰塊,那冰涼的溫度簡直要將他的心口凍傷,“聯繫科恩,立刻讓他開車過來。”
“現在就走?”伏特加猶豫了一下,“大哥,眼下正是收穫勝利果實的時候,我們要是走了,所有的好東西可都是警方的了!”
琴酒沒有說話,他只是轉過頭,用冰綠色的眼睛掃了伏特加一眼。
伏特加條件反射地打了個哆嗦,知道琴酒此刻眼裏除了懷中昏迷的女兒,什麼都是次要的,
“明白了大哥!我這就讓科恩他們趕緊來接阿尼亞!”
說話間,他們已經來到了別館大門旁邊,這道門不是金屬門,沒有什麼系統控制。門兩旁橫七豎八地躺着
幾個守門怪物,伏特加嫌惡地踢開它們,將手放到門把手上,非常輕易地就打開了。
此時已接近凌晨五點,暗夜已經過去,天邊亮了起來。一點紅色的微光從山頭露出,清新的空氣吹進,伏特加乾脆把頭盔摘了,仰着頭深吸了一口氣。
出了大門,往前走了一段距離,信號就恢復了,他給科恩打了電話,兩人站在晨曦中等待車開過來。
“終於他媽的結束了。”伏特加眯眼看着那一線日光,他想低頭摸煙,摸了個空,這才反應過來身上穿的是警服,而之前那身衣服早就扔到山崖下去了。
琴酒低頭看着懷中人,小東西其實被安室透保護得很好,並沒有凍得那麼嚴重,隨着周圍溫度的升高,她白皙的臉上已經漸漸有了血色,只是意識力的透支,讓她還處在昏迷之中。
“謝謝。”他忽然輕輕說了一聲,“我把海外資產分成了幾份,到時候會打到你們賬戶裏。”
“好……啊?”伏特加從來沒聽過琴酒說過這兩個字,他先是條件反射地答應,但立刻受寵若驚地直搖頭,尷尬地撓起了腦袋,
“嗨!大哥你跟我們客氣什麼,這麼多年要不是你,我們小組的地位也不會這麼穩。大家心裏都明白,就是基安蒂,別看她天天七個不服八個不忿,咋咋呼呼的,其實她最敬佩你。還有科恩那傢伙,鋸了嘴的悶葫蘆一個,可只要聽到外面誰背後說您壞話,都暗地裏把人收拾了……”
“行了別吹了,留點力氣。”琴酒哼笑了一聲,打斷伏特加的絮絮叨叨。他擡起了手,修長的手指輕輕地在阿尼亞肉嘟嘟的小臉上滑過,“錢給你們就收着,以後各走各的路。”
伏特加乖乖閉上了嘴,他覺得嘴巴里有一點苦澀的味道泛上來,這讓他有點難受。
遠處,黑色的吉普車已經沿着山路駛下來,來到了對面山體和此處山崖平臺的連接處,基安蒂坐在副駕駛,囂張地按響了喇叭。
“滴滴滴~”
“這人他媽的,到哪哪熱鬧,當狙擊手真是屈才了!”彷彿爲了掩蓋情緒,伏特加粗話連篇,他大聲咳嗽了一聲,清了清有些沙啞的嗓子,“在山頭上趴了半宿,結果當了一回遠方觀衆,我看是憋壞了!”
他揉了把臉,準備擠出一個迎接凱旋的笑容。
然而,一聲巨響。
“轟隆隆!”大地震顫,巨大的爆破聲迴盪在山谷,驚起了真正的鳥羣。山崖連接處四分五裂,向下坍塌,飛濺的山石遮天蔽日。
煙塵滾滾之中,黑色的大吉普像是一隻洪流中的小艇,顛簸了幾下,就消失不見了。
伏特加手中的槍掉到了地上,他渾身顫抖,一聲大喊捂在了嗓子裏,心神俱裂。
他提步向前跑,但感覺像踩在了雲端,踉蹌着幾乎要摔倒,他不知是大地仍在顫動,還是雙腿在顫抖。
終於,他來到了那裏。
煙塵鑽進他的嗓子,刺入他的眼睛,但他仍然大睜着雙眼,徒勞地想找到一絲希望。
現在,連接處已經完全斷裂,別館所在的平臺,像是一座孤島,矗立在羣山之中,割斷了所有人的退路。
[我的孩子們,你們太讓我失望了。]
烏丸蓮耶的聲音,通過別館的無數個揚聲器發出,他的語氣第一次如此憤怒,如此像個真人。揭下了最後的僞裝後,這個惡魔終於向世人露出了他的真實面目。
他是一個沒有肉體的幽靈,早已在數十年的意識囚禁裏,喪失了所有的人性。對於重生的執着,對於永生的貪婪,像是刻進大腦最深處的指令。
這指令在日復一日無盡
的循環中疊加,變成他唯一銘記的烙印。
可怕的吼叫從別館每個破碎的窗戶裏傳來,帶着情緒過激引發的電流乾擾聲。
尖銳的聲音幾乎刺穿了別館內所有人的耳膜,警察們紛紛捂住了雙耳,痛苦地彎下了腰。
此時,地下暗室內,金屬的屏蔽罩再次合攏,覆蓋住了那溶液中跳動鼓脹的大腦。
接着,在人們看不見的地方,第一道無形的聲波從別館的核心擴散,像湖心蕩開的漣漪一樣,迅速覆蓋了周圍五公里的範圍。
剛剛驚起的鳥羣沒有來得及逃離,它們紛紛墜落,砸在地上,掉進山谷裏。
範圍內所有人都覺得頭暈目眩,心臟絞痛,一陣陣犯惡心,不少人甚至開始乾嘔起來。
主餐廳的角落,那頂高高的櫃子裏,擠在一起的女人和男孩臉色慘白,拼命不讓痛苦的喊叫從嘴裏發出。
[次聲炸彈,請各位好好享受。]
烏丸蓮耶尖利的怪笑令人毛骨悚然,帶着毀滅一切的瘋狂。
[我喜歡聽人類內臟迸裂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