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雨也不知道會下多久,先等等吧。”
“好。”
宋時琛眸色深深的看了看那扇已經被雨水模糊了的窗戶,真不愧是好兄弟爲他挑選的時機,這場暴雨如無意外可能會下到晚上,至於能把握多少就要看他自己了。
“看一會兒電影吧。”
她一邊把果盤和茶水放在了茶几上一邊放下幕布打開了投影,很快屏幕上就顯示出了一個熟悉的logo伴隨着音樂聲緩緩升起。宋時琛微微一愣,“這個電影。”
“你說過挺想看這部電影的對麼?之前也許是因爲沒時間,正巧現在有了。”
由於要開投影的原因,她把天花板上明亮的吊燈關閉了,留了一盞暖橘色的落地燈。
女人柔美的聲音伴隨着這暖色緩緩響起,耳畔的雨聲和雷聲交織,共同點燃了慵懶寫意的氣氛。她側臉的輪廓在同樣在影影綽綽中若即若離,他下意識開口,“你記得我說過的話對麼?”
話音落下裟欏俯身拿過茶几上杯子的動作便停滯了下來,“只是碰巧罷了。”
宋時琛還想多說什麼卻見她已經側過了身子倚在沙發上似乎沉下心開始看電影了,唯獨他如同毛頭小夥子似的心中癢意被高高吊起卻又聽見了她淡然否認的回覆。
這片刻的悵然若失並沒有讓他升起一星半點的警惕,宋時琛甚至竊喜着對方把自己的喜好真正記在了心裏,所以……爲什麼還要拒絕他呢?是不是隻要再努力一點點就可以摘到那輪明月了?
電影的內容對於共處一室的孤男寡女來說倒也並不越界,是一部優秀的商業大片,充斥着刺激人類腎上腺素的畫面,看得人心跳加速恨不得化身爲主角去經歷那些熱血痛快的故事。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連宋時琛自己都逐漸陷入了那光怪陸離卻又熱血沸騰的劇情。
他也同樣並未注意到坐在自己身側的女人由始至終平靜如水的表情,若是仔細去觀察的話很簡單就能觀察出一個事實——那些故事完全沒有辦法激起她一星半點的情緒起伏。
他身側這個女人,無論是血液亦或者心臟都是無比冰涼的,不可能被人間煙火所點燃,而自信無比試圖接近她最後淪落到被燃至灰燼的,只可能是宋時琛自己。
電影進度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走到了最嗨的劇情。
嘭——
輕輕地啪嗒一聲之後整個房間都暗了下來,窗外的雨幕從未消失過,暗沉沉的天色以及轟隆作響的雷聲讓整個屋內氣氛都頗有些凝滯了。
“沒事,可能只是跳閘了。”
黑暗中隱約只能看清她的輪廓,倒也不至於伸手不見五指,只是看什麼都籠罩了一層霧色似的不太清晰,唯獨她的聲音穿透一切毫無延遲的傳了過來。
宋時琛到底是個有常識的人,此刻馬上反應了過來,“配電箱在哪裏?我去看看吧。”
“嗯,你跟我來,小心些。”
不知爲何在這環境中他仍然能清晰的聽見她的腳步聲,甚至還能在腦海中描摹出那雙毛茸茸的拖鞋究竟是什麼輪廓,以及那團綿軟中瑩白有如輝月之光的精緻腳踝。
緊接着就有一束光芒亮起,是裟欏打開了手機攝像頭的內置燈光。
宋時琛能看清她的表情仍是無比鎮定的樣子,連秀麗眉眼間都寫滿了從容,甚至比他反應還迅速的打開了燈光而不是什麼都忘了轉眼間只剩下無措和慌亂。
兩個人正在往玄關處走去,霎時間電閃雷鳴轟然作響宛如就在耳畔,地上似乎有什麼東西一下竄了過去,他本來是跟在她身後的,此刻感覺到被什麼絆到了控制不住的往前倒了過去。
“小心!”
是那隻小煤球黑貓,宋時琛後知後覺的想起了那隻似乎不太愛喵喵叫的貓咪。它似乎還有些怕生人,所以自從他進了門之後只出現了一次過後便不知道躲到哪去了。
還沒來得及想太多,便是視線顛倒之後撞到了一團溫軟,緊接着宋時琛便抱着那團暖玉溫香一同倒了下去,他下意識立即伸手護住了她的頸部和後腦勺。
接觸到冰涼地面的那一瞬間他似乎聽見了一聲悶哼,而後便是嘭的一聲是手機砸落在地板上的聲音,然而攝像頭卻還堅強的照亮着客廳。
他垂眸看過去的時候只能看見她蜷縮在自己懷裏的姿勢,無法捕捉到她的表情,宋時琛甚至來不及坐起身來,他就着這個動作頗有些緊張的問道,“有沒有受傷?”
話音落下的瞬間她終於仰頭看了過來,他的嘴脣便沒有一絲阻隔的觸碰到了女人溫軟細膩的頰而後一觸即分,宋時琛愕然的睜大了眼睛當場楞在了瞬間。青年淺灰色的眼眸有一剎那的時間變深,連瞳孔都緊縮了一下。
宋時琛又不是沒有談過戀愛,他本人雖然有輕微的潔癖但倒也不至於曾經談戀愛的時候也會拒絕女朋友的親近,最多就是從未上過本壘,其餘親親抱抱的自然不可能沒接觸過。
然而這卻是青年這二十年來第一次感受到——何謂心如擂鼓。
是因爲剛纔那場叫人熱血沸騰的電影吧?或者是因爲剛纔那如同在耳畔邊炸響的雷聲?又或者只是在摔到的時候產生的危機效應?
他能找到千千萬萬的理由來搪塞自己,卻控制不住自己無措的對上她如霧般的烏黑杏眼,不同於拒絕他的告白時的疏遠,更不是往日對任何人都一視同仁的溫和。
甜蜜的橙香撲面而來,五感被無限放大,宋時琛甚至能感覺到纏繞在指尖上的對方冰涼順滑的長髮,還有那細軟的腰間炙熱的感觸。四目相對間,雲霞在她頰上被微風抹勻,秋水般的眼眸中水色瀰漫。
他的指尖微微顫抖,心底生出了一個極爲可怕的想法——想把她徹底弄哭。
宋時琛生平第一次直面自己如此扭曲的心態,他被自己的內心想法給嚇到了。
“書情……”
低啞的親暱稱呼出口,如同情人般的纏綿耳語,如此種種變化都讓宋時琛難以適應。
但片刻後,那些旖旎曖昧的想法便如同潮水般褪去了,他看清了那雙秋水般的眼睛裏化爲珍珠般墜落的眼淚。宋時琛急忙把人攬在懷中同時起身開口道,“真的有哪裏傷到了麼?”
她只是搖了搖頭,“沒什麼,小事而已。”
可偏偏對方越是雲淡風輕宋時琛就越是在意她,大到她細膩肌膚上的晶瑩水漬小到她微微的一個蹙眉。他並未意識到不過片刻獨處,眼前的女人已有多少次輕易的牽動了他的情緒。
而這恰恰是脾氣直來直去,似乎永遠熱情坦率不會隱藏自己情緒的向以晴從未讓他感受過的。其實道理很簡單,一個是他享受對方的熱情,一個是他小心翼翼的付出,一開始就不是沒有公平可言,宋時琛之所以能騙到‘單書情’,只是因爲對方心軟且不知真相罷了。
可惜現在的宋時琛面對的是裟欏,他註定一敗塗地。
你看——清醒的人總歸是站在不敗之地的。
女人柔美的臉上甚至還露出了一個笑,此刻在這片黑暗中,這電閃雷鳴裏她偏就笑中帶淚輕輕搖頭,“只是覺得讓你看到我摔得四腳朝天的樣子,有點丟臉。”
宋時琛有些急切的解釋,“怎麼會?明明是我連累學姐了。”他苦笑了一聲,那張如藝術品一般得天獨厚的俊臉上此刻顯得尤爲真誠,“學姐家的那隻小黑貓,剛纔怕是嚇到了。”
“那小傢伙……”
她笑着搖頭的時候,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已經適應了這黑暗,宋時琛很自然的就看見了女人烏黑的杏眼裏與其說是抱怨倒更不如說是寵溺的無奈笑意。
——連一隻貓都能得到你如此憐惜麼?
——那我爲什麼不可以……?
這極可怕的想法在心裏一閃而過,宋時琛很快就被另一件事情引開了注意力。
因爲電不知何時恢復了,而突然亮堂起來的客廳裏他很清晰就看見了一抹礙眼的紅,青年瞳孔一縮道,“你的手……”
裟欏垂眸輕輕一瞥,便看到了手腕上那層突兀的紅。
但這具空殼似的身體其實是感知不到一星半點疼痛的,她揉了揉手腕往身後收了起來不肯再讓他看見半點痕跡,“可能只是撞到茶几了。”
窗外的雨還在下,宋時琛雖然年輕但他終歸不是這種話就能糊弄的小孩子了,便只是低啞着嗓子輕聲開口,“我知道的,是學姐伸手擋住了我的手,對麼?”
她微微張口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眼底還略帶撒謊被抓包的羞愧,最終也只好在他那副‘你別狡辯了我又不是傻瓜’的眼神裏抿脣,只好沉默的瞪了他一眼。
一副‘你都說完了還要我說什麼’的樣子。
含嗔帶怒欲語還休的眼神橫衝直撞破開了那道誰都看不見的裂縫。
宋時琛一直以爲自己欣賞的是向以晴那般性格開朗的明豔女孩,可到了今天他才知道——隱藏在原以爲千篇一律且無趣的溫婉端莊之下的,那隻因自己而展現的獨特才如同罌粟般叫人上癮。
舅舅他……見過她此刻的樣子麼?
一定沒見過吧?
可千萬……別要見過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