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盤上黑白二子僵持，顯然是還未分勝負。
看到夜無寂進來，他淡然一笑，“你來了。”
“拜見師尊。”
靈印真人擺了擺手，示意他坐下。
“找爲師所爲何事？”
夜無寂的眸光掃過棋盤，長髮微微有些凌亂，顯出些頹喪。卻因爲他那張俊美的臉，反而給人一種別樣的美感。
“弟子想問，有關楚師妹的事。”
靈印真人擡眼看了他一瞬，眸色平靜，似乎將他的所有都看透了一般。
“你想問什麼？”
“弟子爲何，會失去許多有關於師妹的記憶？”
雖然通過近一個月的夢魘，他已經想起了一些，可那些記憶就像隔了一層霧，有一種不切實際的模糊感。
靈印真人忽然笑了一下，然後落下一顆白子。雖是極其平常的一步，白子卻突然有了略勝一籌的優勢。
“因爲你父親威脅她，讓她給你下蠱。”
“忘情蠱。”
靈印的聲音一絲波瀾也無，就算看透世間萬千事，都不會皺一下眉頭。
聽了靈印真人的話，夜無寂只感覺自己全身上下充斥着無力與愧疚。
他聽見自己素來沉穩的聲音變得顫抖，“那......她去哪了？”
靈印真人對上面前這個盯着自己的年輕人，緩緩道，“無窮之獄。”
無窮之獄。
這四個字彷彿五雷轟頂，讓他幾乎呼吸都亂了。
據相關記載，那裏是名副其實的地獄。
雖說時間流逝的不同能讓人快速提升修煉進度，但剔骨錐心之痛，怎麼能是人人都能捱得過去的。
何況是那樣嬌小的她呢？
細細密密的長線狠狠纏繞着他的心，他無法控制自己不去想，無法控制自己不去擔心。
他聽見自己問，“爲什麼？”
靈印真人淡淡道，“爲了變強，爲了能親手手刃夜楓。”
淚滴落在黑子之上，靈印真人猛地擡頭，才發現夜無寂臉上一道未乾的淚痕。
從他通紅的眼中滑落的淚，似乎能將割裂的記憶重新修補好，似乎只希望這不過大夢一場，醒來後，她仍舊在他懷中。
他閉了閉眼，明明流了一滴淚，眼睛卻幹得要命，聲音啞的不像話，“師尊，幫我解蠱，求您。”
他這一生未求過誰，但爲了她，根本不算什麼。
靈印真人再次落下一子，黑子頹勢盡顯，白子處於上風。
那個沒正形的佛修神經病的確留下了解蠱的方法，也特別血腥殘暴。
‘這個蠱啊，沒有解藥，直接挖出來就行。當然啦，得等到蠱蟲過了心脈纔行，不然死翹翹。’
“確定要解？”
“嗯。”
他得去找她。
帶着他們的所有記憶一起，完完整整的找她。
靈印真人嘆了口氣，再次落了一子，這盤無解的棋，才真正有解。
清心殿的燈點了一整夜，夜無寂的刀口也流了很多血，但他連眉頭也沒有皺一下，只是在昏沉之間，想起了她的臉。
目光朦朧，碎片的記憶放大，是她給了他一個吻。
一個彷彿包含萬千言語的吻。
靈印餵了他一顆止血丹與恢復傷口的丹藥，加上夜無寂的修爲，估計不過一兩天，便會完全好了。
可誰知，蠱蟲離體的下一瞬，他便昏睡了過去，靈印探了探他的狀況，發現只是昏睡而已，便沒再管他，任由他在偏殿中躺着。
這一昏睡可不得了，所有記憶都通過夢的形式一點點回到他的身體。
從她給他解噬情蠱，到給她上藥，再到她給自己上藥，到互相表明心意，到一起經歷了無數事。
他了解她的每一寸，無論是她的內心還是她的身體。
空蕩的內心變得更爲飽滿，全被他們共同的回憶填上，不留一絲空隙。
*
一個月前。
那已去過無窮之獄的佛修吊兒郎當地指着那座幾乎高聳入雲的大山。
“你看着山，多高。”
楚眠兒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師叔，山高不高和我要去無窮之獄有關係嗎？”
那佛修猛地拍了一下她的肩，“當然有關係！你這幾年都要在這裏了，和那孫悟空差不多！怎麼樣，開心嗎？”
楚眠兒無語的閉了閉眼，但還是附和道，“師叔，我可太開心了啊。”
“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去吧去吧。”
說着，便猛推了她一下，而楚眠兒眼前突然漆黑一片，身體如同失重一般地往下墜落，兩個手臂拼命撲騰，卻當然沒辦法飛上去。
墜落了大概能有半個時辰，就在楚眠兒看清地面的那一刻，一團軟綿綿如同雲朵一樣的東西將她給託了起來。
輕輕將她放在地面。
楚眠兒掙扎起身，長時間的墜落狀態讓她的身體一點也不平衡，就要再次栽倒下去。
還好她控制住了。
擡頭一看，只見四周漆黑一片，饒是她如今已經能黑暗視物，卻依然很難看清一切。
只有她身邊這一小塊是亮的，其餘的地方都是漆黑一片。
楚眠兒試着稍微往旁邊挪了挪，發現那束光就跟着自己移動，特像舞臺劇的追蹤光束。
這地方啥都沒有，倒真挺適合修心的。
這麼靜的地方，很適合打坐。
楚眠兒盤腿，然後打起了坐，靈力在她體內無比規律地一遍遍循環，不急不躁，穩穩當當。
日復一日。
久到好幾天都沒睜過眼。
可她的腿部卻一絲痠痛都沒有，甚至覺得自己的神魂不再受軀體的限制，成爲自由而靈活的一部分。
她甚至感受不到軀體的存在，與周圍完全合爲一體。
達到了無我之境。
小a安安靜靜在她的腦海中待着，看着宿主一點點增加的修煉進度，越來越爲她高興。
按照這個速度，她很快便有可能迎來金丹到元嬰的進階。
無窮之獄的時間過了三年，按照三十倍來算，修界也不過僅僅一月。
突然，腦海中的修煉進度終於走到了金丹大圓滿100%，楚眠兒淡淡地睜開雙眼，擡頭望了一眼。
四處皆是漆黑，但楚眠兒突然有了些許心靈感應。
雷劫，應該快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