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嵐畢竟是妹妹,自己不該喊她的。
於是,只能忍着寒冷艱難地吐字,“阿嵐,以後不許再說那樣的話。”
什麼話?
小池嵐並未意識到自己說的話很奇怪。
在她眼裏,跪在雪地裏卻還耳尖都紅透了的風徹明明更奇怪。
所以,小池嵐默認風徹哥哥是不喜歡和自己拉手手。
可是母親說了呀,未婚夫是可以拉手手的關係呀!
彼時的小池嵐可不知道什麼是喜歡、什麼是不喜歡,她只知道風徹哥哥不想和她拉手手。
所以,她叛逆地撲在風徹的懷裏,後者體力不支,被她撲的倒在了雪地裏。
小池嵐的小鼻子沾上了一些雪花,雪花飛速的融化掉,留下一些水漬。
鼻子凍的紅紅,小池嵐把鼻子往風徹的頸窩裏蹭,終於染上了一些他的體溫。
一個時辰過去,風徹用僵硬的手撐着地面,將小池嵐扶正,然後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阿嵐,回去找你孃親。”
小池嵐看着比自己高一個頭的風徹,歪了歪腦袋,“那風哥哥呢?”
風徹用力握着自己已經沒有知覺的指尖,“我去練琴。”
“我要聽哥哥練琴!”
風徹表情僵硬地搖了搖頭,他彈的曲子缺點太多,還是不要彈出來丟臉了。
他擡手揉了揉小池嵐的小腦袋,“以後再聽也不遲。”
小池嵐乖乖地點了點頭,看着風徹走進了他平常練琴的屋子。
等風徹練完琴的時候,天色已經黑了,侍從敲門來給他送喫的,當他打開門的那一剎那,在房門附近的角落裏,看到了兩隻小小的鞋印。
她聽了多久?
會不會感染風寒?
有沒有乖乖喫飯?
彼時的風徹,是個八歲孩子,雖然性格比其他小孩穩重許多,也因爲表哥的影響聽他說了許多風流往事。
但他也不知什麼是喜歡,將自己的小未婚妻視爲了很重要的妹妹,向別人介紹之時,也介紹說,‘這是阿嵐妹妹’。
每年她過生辰,他都會用自己攢了一年的錢,全部給她買禮物。
從他八歲到他十五歲,從她五歲到她十二歲,他都以爲只是妹妹而已。
他見證了她的成長,看見她從一小點長得越來越高,慢慢初具少女的模樣。
有一年生辰宴上,十三歲的池嵐穿着鵝黃色的衣裙,腰間墜了漂亮的流蘇,爲前來參加宴會的賓客們跳了一支舞。
她清麗的面龐如同陽春三月的柳芽,眉目靈動,腰身如水。
宴席過後,兩人出外遊湖,她笑着叫他風哥哥,好看的眼睛微微眯起,像是裝了滿眼的灼灼春色。
十六歲的風徹身姿越發挺拔,那雙彈琴的手更是有力,能把差點墜湖的少女伸手撈到自己懷裏。
藉着夜色遮掩,沒有人看到他發紅的耳尖,與在她腰間微微收緊的手指。
藉着人聲鼎沸,沒有人聽到他心跳如鼓,與幾乎要宣之於口的愛意。
隨着他們長大,手拉手這種動作只有小時候做過,伸出手摟她的腰更是越矩。
這一刻似乎被無限放慢,直到池嵐的一句,“風哥哥,你該.......放開我了。”
她的髮絲劃過他的臉,有些癢意。
可不知從何時起,她突然開始疏遠自己,不再穿漂亮的裙子,也不再戴好看的首飾。
她變得沉默寡言,頭髮也梳成高馬尾,穿着深色的衣服,拜入蕩天門修行。
風徹問過幾次,可池嵐無論如何都不開口,脆弱的少女將自己往男子的方向靠攏,麻痹自己,以求忘掉那些噁心的事。
雖然說那位遠房親戚並沒有得逞,可還是給她留下了巨大的陰影。
她不敢跟任何人提起這件事,甚至午夜夢迴之時想起,也只想作嘔。
她開始厭惡男子。
她想,這樣的自己,該如何配得上風光霽月的風徹呢?
於是,她開始拒絕與風徹見面,並在對自己內心的巨大折磨之下,親手寫了一封退婚書,託人送到了風徹的手上。
年少之時那些悸動,就讓它湮滅在往事裏,和喜歡穿漂亮衣服的那個少女池嵐,一同漸漸死去。
風徹接到這封退婚書之時,素來平靜的內心卻掀起了驚濤駭浪。
他無數次想象着他們會成爲夫妻,一同修行,成爲世人豔羨的神仙眷侶。
他開始調查一切,從她身邊侍奉過她的侍女入手,得知了當年的一些碎片。
雖不知事情全貌,但大體上猜到,那位流氓應該是對她動手動腳了。
他親自將那人給抓到了風家舊宅,並寫信給與池嵐比較熟的楚眠兒,希望她能陪池嵐打開心結。
至於她是否知道這件事是他做的。
一點兒也不重要。
可後來,不知爲何,她好像還是知道了。
風徹當然不知道楚眠兒‘不小心’將他給賣了,還以爲他的阿嵐太聰明,最後發現了。
後來,他們的關係漸漸變好。
雖沒有達到最開始的地步,但比她不理他要好太多太多。
所以在他懇求可否不退婚的時候,池嵐猶豫了。
她說,“我現在舉止不像個女孩子,也一點也不溫柔,你爲何不順勢退婚,娶個合適的女子?”
只記得獵獵秋風下,風徹微微牽起脣角,俊逸的臉生動了些許。
他說,“我喜歡的是你。”
紅紅的楓葉落在地面,被風一吹,飄着往前走,發出沙沙的聲響,混着他悅耳如溪水的聲線,竟十分溫柔。
“而不是怎樣的你。”
因爲喜歡這一詞本身,就不需要限定任何的形容詞。
*
池嵐指着街邊那個富麗堂皇的三層小樓,笑道,“那裏的飯菜一絕,就是好貴。”
楚眠兒點了點頭,看那裝修就能看出來,是個宰客的地方。
雲仙又往前走,池嵐悄悄指着另一邊的閣樓,附到楚眠兒耳邊,輕聲道,“那是家有名的南風館,我之前好奇去過一次,還挺好玩的。”
當然,她說的好玩只不過是新奇而已。
她壓低聲音道,“等有時間我帶你去看看。”
後座的兩人看着前面咬耳朵的兩人,竟無論如何也聽不見她倆在嘀咕什麼。
只有池嵐知道,爲了和楚眠兒咬耳朵,她可是事先做好了小手腳,只要她音量夠低,後面就絕對聽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