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層層水霧,他看見那張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臉,完美地長在他審美上的那張臉。
他忍不住伸出手去觸碰,卻怕碰到之後夢就會碎掉。
於是,手伸了一半,卻又縮了回去。
水珠順着他的指尖往下滑,一路滑到手心,最終消失不見。
火燭在他手臂之上暈染出暖色,更加顯得肌膚如玉,漂亮得很。
白虎本來等着他摸自己的臉,心中涌起‘老婆要摸我啦’的欣喜,結果卻親眼看到那隻手又縮了回去,頓時愣住。
他一把拽住那隻手,按在自己臉上。
白虎的手很熱,比陳敘白浸過熱水的手都熱,似乎一大團火焰,幾乎能灼燒到人心裏去。
陳敘白明顯愣了一下,沒想到夢裏的老虎這麼主動,一低頭髮現自己如今在浴桶裏,渾身光不溜秋,頓時就縮了起來。
白虎捏住他的手腕,低聲說道,“把湯先喝了,一會兒涼了。”
聽了他的話,陳敘白乖乖點了點頭,白虎鬆開他的手,然後開始一勺一勺喂他喝湯。
這解酒湯是陳敘白最喜歡的做法,青梅酸甜,山楂解膩,百合在口腔之中鋪開,捲了些葛仙米進去。
酸酸甜甜,將胃裏的灼燒感給壓了下去。
一碗湯下去,難受感消了許多,白虎將瓷白的碗放到一旁的小桌之上,便拿起了一旁的水舀,從桶中舀了些熱水,試了試水溫,便細緻而緩慢地澆在他的頭髮上。
黑墨一般的頭髮浸了熱水,柔順地貼在他的背上,像是從水中出來的海妖。
白虎打開一旁的褐色小罐,從中倒了些花露,手心將花露揉開,然後開始爲他洗頭髮。
桃花露之中似乎加了些檀香,芳香馥郁之間又帶着些許沉靜的氣息。
白虎的有力的手搓着他柔軟的頭髮,然後又將他的頭髮上的花露衝乾淨。
洗完頭髮,又給他擦洗身子。
一開始,陳敘白很是不好意思,蜷縮成一小團。
但是兩人的力量差距有些過大,所以,還以爲在夢裏的陳敘白便放棄了掙扎。
沐浴完畢之後,他困的眼睛都有些睜不開了。
白虎將他從浴桶之中輕巧地抱了出來,運起靈力將懷中人的頭髮與身體都蒸乾,隨後將木架之上的外袍一扯,裹在他的身上。
當邁出淨房的時候,發現那小廝竟然還在門口站着,隨着他的推門而後退了幾步。
顯然是一直偷聽來着。
但結界隔音,自然連水聲都聽不到。
白虎看了他一眼,徑直抱着懷裏的人走到臥房去了。
隨從連忙在後面喊道,“房間裏有點心,麻煩您喂公子喫一點……”
詩宴上公子幾乎什麼都沒喫,一直在被灌酒喝酒,此時應該是腹中餓極。
也不知他有沒有聽到,白虎的身影便消失在了門後。
他將懷中的人放到牀榻之上,給他穿好中衣,蓋好被子,便將桌子上的點心端了過來。
解酒湯似乎發揮了些作用,陳敘白感覺自己昏沉的腦子清醒了一瞬。
但被房間裏火龍的熱氣一薰,又開始有點迷糊了。
剛纔他好像做了個夢。
夢見那隻大老虎化身搓澡工,細緻地給他洗頭髮洗身子。
真是個……有些悲傷的美夢。
想着想着,覺得肚子好餓,便想邁下去找點東西喫。
纖細,握一圈仍有餘。
白虎皺了皺眉,本來就瘦,怎麼自己離開這六個月又瘦了?
對上那張清晰且棱角分明的臉,陳敘白愣住。
做夢也就罷了……怎麼醒來還出現幻覺呢?
他是不是無藥可救了?是不是開始發瘋了?
他擡手揉了揉眼睛,本就被水汽蒸得紅紅的桃花眼此時更紅了,墨發披在他手臂之上,與他那張蒼白中透着些淡粉的臉形成鮮明對比。
不論是誰看到這我見猶憐的一幕,都會讚歎一句,
絕。
見他愣愣地盯自己,白虎屈起手指,輕輕颳了一下他挺秀的鼻樑,笑道,“怎麼,不認得我了?”
陳敘白甩了甩腦袋,試圖把幻覺給甩下去。
可是一睜眼,面前還是那張臉。
不知爲何,他覺得很委屈。
明明自己很努力想要忘掉的,爲什麼還是會想他呢?爲什麼還是會做有關他的夢?
他們……應該是各取所需的關係。
對方並未給他任何承諾,是他自己沒管好自己的心……
見面前的小人又是閉眼,又是搖頭,一整個人間不清醒的模樣,白虎放下手中的精緻小碟,揉了揉他的頭,放輕聲音,“不想看看我嗎?”
熟悉的聲音在他耳邊盪開,他擡頭對上了那雙帶着些金光的雙眼。
白虎被他突如其來的擡頭搞得一愣,只見那雙漂亮的桃花眼眨也不眨地盯着自己,像是被嚇得遲鈍的小鹿。
還未等他反應,陳敘白便張開雙臂,朝着白虎那邊撲了過去。
夢又如何,就算是夢,也讓他多夢一會兒吧。
幸福來得太快,白虎都有些沒反應過來,只是下意識抱穩他。
靠在他寬闊的胸膛上,陳敘白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眼,然後開始流淚。
這夢境好真實。
真實得他都不敢閉上眼睛。
白虎往上顛了顛他,跟記憶中的重量比對了下,頓時很是心疼。
早知道當初回去的時候,就應該把他一起叼走。
眼淚劃過他蒼白的小臉,白虎用一隻手託着他,另一隻手騰出來給他擦眼淚。
“別哭,你哭我難受。”
陳敘白雙手環着對方的脖子,然後把頭埋到他頸窩裏流淚,躲開那隻試圖給他擦眼淚的手。
然後把眼淚抹到對方身上。
他太想他了。
離開時未覺得,時間越長,越是難過。
他哽咽開口,“我知道你是我幻想出來的,但我好想你……”
聽了這話,白虎可算是有些明白他的那些奇怪舉動了。
心中心疼的同時,又有些小欣喜。
他一手攬住陳敘白的背,一手托住他的腿,柔和了聲線,“不是幻想,我來找你了。”
陳敘白愣了一下,連忙將臉從對方頸窩擡起來,然後伸手去捏對方的臉。
用力捏。
他怎麼感覺不到痛啊?
陳敘白蔫了一下。
自然自語道,“果然是夢,我捏自己都不痛的……”
白虎聽了之後,瞬間失笑,不知該說些什麼好了。
握住他在自己臉上亂捏的手,白虎低笑道,“還是留些力氣,一會再施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