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他十三、十四歲的少年時期開始,他便似乎脫離了人世間的所有悲歡喜樂一般,無論發生什麼樣的事情,似乎都不會給他增添一絲一毫多餘的表情。
唯一能讓他爲之認真細心的,便唯劍而已。
他上面有個四處雲遊的大師兄,而他則是劍宗的所有弟子之中最爲厲害的存在。
他有一柄劍,名爲裂魄,據說此劍可生生斬斷人的神魂,讓人魂飛魄散。
所以,就算他在天下劍修之中排名僅次於他的師尊淨臺真人,排名第二。有人挑戰他的師尊,卻無人挑戰他。
畢竟受傷是小事,但魂飛魄散可不是鬧着玩的。
並且在他人眼中,靈印看起來不是很好相與,於是他的人緣也很一般。
用他師弟的話來說,那就是超脫,
根本不在乎別人對他的看法。
這樣一個很厲害的人,自然是備受矚目的。
所以,想與他來一段故事的女修也不在少數。
而情書大多都是通過靈印的師弟那邊遞過來的。
師弟咬着一片葉梗,將一沓信紙扔在桌面,手拄着桌子坐下,對着靈印說道,“師兄,你這也太受歡迎了吧?”
他覺得自己師兄雖然氣質卓越,長得也俊朗,但實在是個不會討女孩子歡心的人。
這麼受歡迎,應該早早結了道侶,一同修煉。
這將是多麼美好的事情?
“唉,師兄,我若是你,便挑個喜歡的女子,一同嚐嚐紅塵的滋味!”
靈印並沒有分給他目光,只是喝了口溫茶,隨後道,“下次不要帶這些給我。”
師弟看着桌面的厚厚一層書信,頗有些可惜。
等師弟走了之後,小梨花便化了人形。她戳了戳桌子上的信件,說道,“這些,我處理了吧?”
“嗯”,靈印似乎不太在乎這些,只淡淡地發出一個音節。
小梨花抱走了這疊信,隨後躲起來準備看看。
看看那些人類女子,是如何向心上人表達喜歡的。
與靈印相處的這一年半,小花妖日日與他共處一室,且靈印對待她雖不算熱絡,但比對別人好些。
雖然她知道,靈印對她好只不過是因爲看護養育的責任,可是與一個如此優秀且容易讓人心生歡喜的人相處這麼久,自然不可能沒有好感。
久而久之,小花妖漸漸動了心。
她開始在意自己在他面前的樣子,在意對方的每一個表情,在意他的一舉一動。
她也會記得他說的話,記得有關他的一切。
直到有一天,小梨花撞到有個面容漂亮的女修向他表白。
那女修雙頰紅紅,笑意盈盈的樣子,讓小梨花不知不覺就酸了幾分。
若是自己能更漂亮一點,會不會也有勇氣說出自己的心意呢?
她聽到靈印聲音冷淡地對那女修說,“我無心世間情愛,師妹還是專心修煉吧。”
那一刻,小梨花提到嗓子眼的心突然又落了回來。
可她知道,自己與其他女子沒什麼不同。
唯一一個有優勢的地方,便是能夠近水樓臺先得月。
可天上的月,又豈是誰都能隨便覬覦的?
可小梨花還是表白了。
若要問她原因,那隻能說,天天與他待在一起,實在忍不住傾瀉心聲了。
像是沒有想到,自己養了將近兩年的梨花,竟有一日會對自己心生愛慕。
可小梨花不僅對他心生愛慕,還開始期待起自己與他在一起會是如何光景。
靈印沉默了好一會兒,他在想該怎樣說,才能不會傷害到涉世未深的小梨花。
對於他來說,他完全脫離了世間感情,自然不會有什麼波動,就算是有,對她也只是照顧而已。
可他不是很想看到她難過。
小梨花期待地看着他,清澈的眼底是幾乎能一覽無餘的歡喜。
靈印愣了好一會兒。
等到日暮,等到殘月掛起,等到葉尖凝霜。
小梨花仍沒有等到他的答案。
可她似乎還抱有一絲希望。
她說,“若你不喜歡我,也總該讓我知道。”
靈印的眼裏突然浮現一絲掙扎,可這掙扎很快消匿,如同石子扔入湖中之後,雖有漣漪,卻終究要平靜。
他說,“無心情愛,自然不能給你所想要的一切。”
他的眼睛仍舊那麼淡漠,如同雪後的冷風,吹得人只想掉眼淚。
可小梨花沒哭。
她甚至都不覺得很傷心。
她竟然會有一種“終於說出來了”的暢快。
她只是笑了一下,漂亮且白皙的臉顯得更加動人。
她輕快地“嗯”了一聲,說了一句“我知道了”,隨後跑遠了。
是真的跑遠了。
他這次帶着她出來也是完成任務,任務地點是蕪城。
蕪城有一家很有名的酒樓,小梨花就一個妖跑到酒樓喫飯去了。
她身上有錢,是靈印給她的零花錢,這兩年也攢了很多,肯定足夠讓她揮霍一頓了。
她自己在蕪城玩了幾天,沒有主動去找過靈印,也沒有回門派。她身上有靈印給她的瞬移符,若她想回,便能馬上回去。
可她沒有。
她痛痛快快玩了好多天,認識了好多十七、八歲的小夥伴。晚上在樹上睡覺,白天在城中亂竄。
等到靈印找到她的時候,她正在一個高高的樹上打瞌睡。
小腦袋一歪一歪的,好像下一秒就能掉下來。
也確實,她掉下來了。
她的手胡亂往前抓,想要抓住一隻樹幹,入手的卻只有一片樹葉。
快速的墜落讓她幾乎沒有思考,只好調動全部的妖力,護住自己的後背和腦袋。
其實,她沒想到的是,她若此時變成梨花枝,能更安全些。
料想的疼痛沒感受到,也並不像話本里寫的,會跌到男主角的懷裏……
接住她的,是一柄放大數倍的劍。
是他的劍。
劍隨着他心意而動,在半空中停下,是小梨花坐起來剛好能下去的距離。
“是時候該回去了,小梨花。”
他沒什麼多餘的表情,面色如常,似乎說出拒絕的話的人並不是他一樣。
梨花看着他,覺得這麼多天未見,似乎見到他之後便沒有那麼會被他牽動情緒了。
她綻放了一個大大的笑容,眼睛裏也有很期待的亮光,比說出自己心意之時更亮。
她說,“我覺得這裏很好玩,你先回去吧,等我逛膩了,就回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