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類是那枝他帶下山的梨花,一類是不需要過多交流的人。
他敬師尊淨臺真人,卻幾乎不會與他交心,更不會主動閒談。
他指導師弟們劍術,也只是三言兩語的點撥,更別說與誰推心置腹聊天。
沉默寡言、不會多說,喜怒不形於色,彷彿不會有任何的情緒起伏。
師弟師妹們評價他——
他好像不具備喜怒哀樂的能力,是天生不會開情竅的頑石。
可這塊頑石最後卻生了裂縫,裂縫裏如今種了一株梨花。自那以後,石頭甘願軟化成土壤,願意用自己的一切,讓梨花能夠開心快樂。
他知道去幽魂谷面臨着的是什麼,知道自己若遇到危險,便很有可能交代在那,可是一旦想到自己若是成功了,她該是多麼開心,便覺得一切未知的危險都是值得的。
他也並沒有那麼自負,也知道自己很有可能無法全身而退,所以也打點好了一切。
他在師父淨臺真人的劍法閣之中練劍臺之上,放了一封信。
想必若是自己沒回來,師父把自己關入劍法閣閉關的話,便會看到這封他留下來的信。
信中他拜託師父,若自己沒有平安歸來,便抹去小梨花關於自己的記憶,讓她能一直無憂無慮,不被任何事情所累。
可他儘管做到這一步,也未曾想到,如今的事件已經超出了自己的掌控。
小梨花不僅知道了這一切,還打算用她自己來救他。
她坐着看了他許久,並沒有任何傷心的情緒,反而看着昏迷的他,掛起了一絲微笑。
她點了點靈印冰涼的鼻尖。
“夫君,我的命不值錢。”
“但你不一樣,你是這麼優秀的人,將來要當劍道至尊的。你會原諒我的……對不對?”
第一日。
小梨花打開無憂大師給她的錦盒,錦盒正中央擺放着一枚晶瑩剔透的透明珠子,她拿起那枚圓潤漂亮的珠子,凝視片刻,忽然笑了。
似乎心有所感,她在珠子之中注入自己的妖力,隨後按住他的臉頰,令對方張開脣。
透明的珠子與珠子之中屬於小梨花的妖力一同沒入靈印蒼白的脣。
而那一刻,小梨花卻笑了。
“夫君,你說你什麼時候會醒來呢?”
“夠不夠給我一個擁抱?”
……
第二日。
小梨花找來靈印的毛筆與書櫃之中整整齊齊疊着的宣紙。
靈印教過她認字寫字,聰明的小梨花早就會寫漂亮規整的小楷了。
她提起筆,半晌卻並沒有落筆,筆尖堆積的墨滴落在紙上,像是墨色的淚痕。
明明有千言萬語要說,可臨近落筆之時,卻不知要從何說起。
最後,薄薄的宣紙上盡是穿透紙張的墨淚,小梨花擡頭望了望房梁,腦海之中如同走馬燈一般,播放出兩人許多的美好回憶。
回憶停留在他的臨別一吻,如今想起來,他那雙眼睛當時包含了太多太多的話……
只是不能說出口。
她好想知道那時候,他的腦海中到底在想什麼呢?
是不捨?
還是有可能永別的複雜?
亦或是……
希望看到她本體恢復完整的期待?
他無疑是個十分合格的愛人,可小梨花卻寧願他自私一點。
寫什麼呢?
寫初見時九淵岸上的驚豔,寫他練劍之時的瀟灑的劍招和飄逸的衣襬。
寫他立於高山之上,她喚他那一刻,他的一瞬回眸。
寫他拒絕自己之時,那雙終於盪開一絲波紋的雙眼。
寫再見之時他靠在巷壁之上一瞬間的脆弱,寫他非要和自己住在一起的厚臉皮,寫他表白擁抱她之時,她踹在他衣服下襬的黑印。
她把他們的一切都寫了下來,他們之間沒有話本和說書先生口中的故事那樣轟轟烈烈。可卻因爲平淡如流水,所以更割捨不得。
第三日。
小梨花開始能感覺到自己體內的妖力一點點消失,如同被一個巨大的洞吸了進去。
而妖力的減少也讓她開始感到寒冷,眼睜睜看着那些好不容易增長起來的修爲一點點消散,最終沒有任何蹤影。
第四日。
妖力消失得很快。
當初修煉的多努力,如今就有多難受。
畢竟看着自己從一個還可以的小花妖變成一個沒有法力的梨花枝……並不是一件能讓人笑得出來的事。
可讓她驚喜的是,她能感覺到,自己每虛弱一分,靈印的狀態便會好一些。
而由於放在靈印口中的那顆透明珠子的加持,小梨花能看到他元嬰之中的魔氣在一點點消散。
什麼時候魔氣會完全消除呢?
也許等到自己的生命力走到盡頭的時候……他元嬰內的魔氣便會消失吧……
後悔嗎?
不後悔。
小梨花覺得,用自己一個小妖來換未來的劍尊性命,簡直太划算了。
她不知道自己還有多少天,只知道,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第五日。
小梨花看到銅鏡裏的自己的臉蒼白如女鬼,站一會兒就有點累,走幾步路就開始想喘,便也知道什麼叫做以命換命了。
她在臉上擦了胭脂,又用口脂點了嘴脣,當能出去見人的時候,便拿着瞬移符,回到無憂寺還願。
上次她去無憂寺見無憂大師之後,便與所有香客一樣,在寺中的枯木之上掛了個許願牌。
如今靈印雖然還未醒來,但肉眼可見地在慢慢恢復。
她害怕自己很快就無法行走了,所以便想趁着自己還能走動,前來還願。
聽說,若是願望靈驗之後,若不回來還願,一切好轉便只是曇花一現。
她希望,她的劍尊,不要曇花一現。
第六日。
小梨花發現自己的身體好像變輕了,似乎一陣風就能吹到天上去,一想到自己昨天給佛祖磕了幾個頭,就開始想……
該不會是佛祖看她慧根不淺,要收她到西天去吧!
第七日。
小梨花能察覺到,自己的手好像變得有些透明瞭。
是不是很快,別人就看不見她了?
她有點心急了。
不是怕自己消失,而是害怕,自己可能來不及等到他清醒的那一瞬擁抱他了。
她用自己有些透明的手摸了摸靈印的臉,隨後俯身,輕吻上他的脣。
‘快醒來看看我。’
‘我的劍尊。’
#這對是按he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