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還病着，嬪妃不必請安，一時間聚不到一起，而這位瑞昭儀也沒能拜見過皇后，所以即便她進宮已有兩日，沈如煙還真沒能見着她。
這日是養了一個月的虞妃出了月子，心緒也難得穩了下來，沈如煙高興得很，便忙不迭陪她出來散心了。
“今兒天氣的確是好，暑天裏難得有些暖意洋洋。”虞妃擡頭看了看天，淡笑道。
她悶在屋裏一個了多月，不知是沒見陽光還是因爲身子還沒恢復，臉色依舊有些蒼白，不過精氣神明顯迴轉了，臉上笑容雖淺淡，也總算有了些真切的影子。
沈如煙卻有些心酸，大熱天的，人人嫌悶熱都來不及，對她來說卻暖意正好。
到底是虧了身子的。
“是啊，這幾日外頭天色正好，咱們多出來走走。”沈如煙笑回道，“我可好久都沒同姐姐出來過了。”
“你說出門，那便出門吧。”虞妃仔細瞧着周圍的景色，有些恍然，“悶了許久，是該出來看看外頭了。”
沈如煙笑着應下。
兩人就着周邊的景緻聊了會兒，虞妃明眼見的緩和了許多。
先前有孕時，嬤嬤總這不許那不許，連出門都不能自己做主，整日裏悶在殿裏，沒病的人也要被悶出病來。
這一出來，心頭又沒了事，總是能疏朗幾分。
她轉頭看着沈如煙，神色認真道：“此番……種種，我欠沈妹妹一聲謝，如今我身無長物，竟不知該如何報答，只這一聲謝，是我真心之言，日後妹妹若有事，我必赴湯蹈火，絕無二話！”
雖沉浸在有孕又失子之痛裏，可她到底不是鐵石心腸，從她有孕後沈如煙冒着性命之危爲她送墮胎藥，到後來諸多照顧與擔心，到最後自己喪子心神恍惚之際，她不厭其煩的陪伴……
她看在眼裏，更記在心裏。
真心難得，在這後宮尤甚。
她不是個煽情的人，心裏感念動容，卻不知該如何感謝報答。
“姐姐這話便是同我見外了，當初我中毒時，不也是你不懼事端，爲我解毒麼，姐姐真心待我，我自要回以真心才相稱。”正如虞妃所想，沈如煙也認爲真心難得。
在這波折詭譎的後宮，能有個真心以待守望相助的人，到底是件值得高興的事。
且相處時間愈久，真心與感情總有付出，她也只是遵從心意罷了。
虞妃失聲笑了笑，轉而說起了旁的：“初見你時，我被你容貌震懾之下，倒是頗有些酸意，因爲皇上一定喜歡你。”
沈如煙點點頭，這後宮雖奇葩，卻真沒幾個對趙玉樓沒心思的。
“後來你住進長春宮，我依着皇上囑咐，對你多照顧了幾分，相處日久才發現你竟是個沒心機的，想什麼都擺在臉上，偏又好欺負的緊，連麗妃都不如。”
沈如煙睜大眼睛——好欺負、比麗妃都不如？
你真沒開玩笑麼？
注意到她的眼神，虞妃又笑了一聲：“我大抵天生就是個操勞命，你越是不知事，我便越是放不下心，越是時時念着，倒是不想竟真得了個好妹妹，這可能就是善因善果了。”她聲有感嘆。
“真心換真心罷了。”沈如煙笑着開口。
她自私不假，卻並非不識好歹，更不做白眼狼，旁人如何對她，她便如何對旁人罷了。
虞妃正欲回話，卻忽地眼神一轉看到什麼，頓時一怔。
沈如煙順着她的視線回頭看去，一紅色宮裝的女子正興致勃勃指着眼前的海棠，對身邊的人說着什麼，瞧着靈動極了。
乍然看去，這與大周女子截然不同又貌美動人的長相，卻是叫人眼前一亮，有股子驚豔之感。
不用問，這便是那位索默公主，如今的瑞昭儀了。
此時，那女子似是聽身後宮人說了什麼，向這邊看了一眼，她理了理衣裳，便款款走了過來。
“嬪妾見過虞妃娘娘，毓昭儀姐姐。”走至近前，她屈膝一禮，清脆的聲音同她嬌媚的容貌反差頗大。
不過她明顯是才學不久的規矩，動作間有些僵硬怪異，說話也帶着股口音，卻並不令人生厭。
“這位便是瑞昭儀？”虞妃淡笑開口，“不必多禮。”
“回娘娘，嬪妾正是。”
她規矩顯然是沒學到家的，剛站直身子便擡頭肆無忌憚的打量着兩人，眼神頗有攻擊性，不過在看清沈如煙的臉時明顯一怔，繼而眼裏便露出了毫不掩飾的敵意。
沈如煙也在打量着她。
說實在的，方纔遠遠一見，她也被這位異域美人驚豔了一瞬，即便眼下近距離細瞧，她也稱得上當之無愧的貌美傾城。
即便大周女子以白爲美，她也沒法昧着良心說她無鹽。
反而因着迥異的膚色，更添了別樣韻味。
“嬪妾進宮兩日，卻時時能聽到毓昭儀姐姐的盛寵之象，今日一見，姐姐當真有這個底氣和資本。”明明是夸人的話，可到了這瑞昭儀嘴裏，卻怎麼聽怎麼不對味。
沈如煙毫不心虛的應下了她的話：“瑞昭儀果然獨具慧眼。”
瑞昭儀似被噎了一下：“可姐姐如此盛寵，怎的還只是區區昭儀，皇上沒想過爲姐姐晉位麼？”
“瑞昭儀初來乍到，想是不瞭解，我大周后宮規矩嚴明，晉位也有其規矩在，自不是那等不識體統的小門小戶能比。”出乎意料的，這樣刺人的話竟是虞妃所言。
衆所周知，索默後宮是出了名的亂。
或者說，他們壓根兒就沒有體統這回事。
瑞昭儀顯然聽明白了，眼神沉了些：“大周女子巧言善辯，果真不假，瑞娜不敵，甘拜下風。”
沈如煙皺了皺眉。
不是她先挑的事麼？
還不待她開口，瑞昭儀又道：“只是後宮生存，能說會道未必走得遠，嬪妾拭目以待。”
等着，待她得了寵的。
“旁人能否走得遠，不勞瑞昭儀費心，倒是瑞昭儀自己，還是好自爲之，善自珍重吧。”沈如煙也沉了臉。
陰陽怪氣內涵誰呢。
你自己要做活寡婦了你造嗎？
瑞昭儀不知聽沒聽懂，隻眼神不大善意的掃了一眼她們，便是虞妃這樣和善的性子都感覺到了不舒服，皺了皺眉。
“姐姐教誨，瑞娜謹記。”她行了禮，便徑直告退了。
只瞧着背影就知道這是個心氣高的，那股子高傲勁兒，離得老遠都能感覺到。
想也是，明明是一國公主，還是唯一的嫡出，尊貴程度不必說，可一朝國破，卻要來敵國做妾，換作誰都難以接受這般差距吧。
虞妃搖了搖頭：“以後怕是又要不得安生了。”不用說，這一看就是個能起幺蛾子的。
而且方纔對視時……這位眼中的輕視不屑簡直要撲到人臉上了。
“後宮又何時風平浪靜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