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葉歸根,任憑秋風。
本應該充滿朝氣的清晨,安泉村卻是一片死氣沉沉,甚至連鳥獸都望而生畏,避而遠之。
身披戎甲手持長矛的兵將裏三層外三層的,將村子圍的水泄不通。
村子裏,一個個被捆住手腳塞住嘴巴的“丹爐”跪在地上,神色惶恐,瑟瑟發抖。
“唔!唔唔!”
一名狼狽的中年人試圖喊出聲來,結果迎接他的卻是一名九品武夫的巴掌。
“啪!”
男子的臉被扇腫,鮮血從嘴角溢出。
“給老子安靜點!”九品武夫橫眉怒目的抽出腰上的彎刀。
“誰再不老實,老子現在就送他去見閻王!”
衆人絕望的閉上了眼睛,但身體還是止不住的發顫。
其實這些人當中,絕大部分都和無辜沒有太大關聯,因爲他們和上豐村的癡兒有着類似的經歷,爲了自己的某種慾望,在天道觀的誘導下,成爲了丹爐。
大疫之下,這種手段可以說是百試百靈……
雖然天道觀纔是始作俑者,但無知的慾望,纔是原罪。
在村子另一邊的一間小木屋裏。
面色憔悴的慕容挽風坐在桌邊,原本清澈靈動的一雙眼睛此時完全失去了色彩,現在坐在這裏的,就像是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
“小姐,喫點吧……”
貼身丫鬟將白粥遞到慕容挽風嘴邊,但後者還是一動不動。
見慕容挽風還是不願意喫飯,丫鬟只好把粥放下,然後用自己手指粘些清水,一點一點去打溼慕容挽風那皸裂發白的嘴脣。
“吱嘎。”
緊閉的房門被推開,陽光順勢鋪灑進來,但可惜這些光讓人感受不到一絲溫度。
“你出去吧。”慕容嶽開口說道。
“是。”丫鬟頷首,退出門外。
沉寂半晌,慕容嶽開口說道:“挽兒,你已經三天沒喫東西了,這樣下去你的身體會遭不住的。”
“……”慕容挽風還是面無表情,一動不動的端坐着。
見狀,慕容嶽長長嘆了口氣,在桌子另一邊坐下,說道:“如果你不願意,爲父不會逼你。”
慕容挽風麻木迴應:“不,我願意。”
慕容嶽看着自己的女兒,渾濁的雙眼雖有着濃濃的不捨與心疼,但他還是開口說道:
“爲父明白這件事對你來說很不公平,但身體髮膚受之父母,若是沒有你母親,哪來的你呢?”
“有道是,百善孝爲先,夫天地至慈,唯不孝大逆,天地不赦,天人共殺。”
“爲父希望你能明白……”
慕容挽風:“我明白。”
慕容嶽忽然笑了一下,似乎是在自嘲。
“三年,你母親已經昏迷了整整三年,在這三年裏,我尋遍名醫,想盡辦法,以這郡守的身份求了不知道多少人,但結果都無法根治你母親的怪病。”
“這三年來,你母親肉身壞死,魂魄潰散,求助天道觀的無爲真人,實在是不得已而爲之。”
“現在真人已經煉出丹藥,可以解決你母親肉身的問題,但魂魄……”慕容嶽擡眼看着慕容挽風,沒能接着往下說。
在又經過一段漫長的沉默後,慕容嶽開口說道:“今天無爲真人就會衝擊三品之境,只要真人入了三品,他便能救你母親。”
“但爲父說到做到,只要你不願,只要你親口說你不想救你母親,爲父定然不會強迫於你。”
就在慕容嶽起身準備離開時,慕容挽風忽然開口問道:“爹…百里舅舅呢?……”
“他傷的很重,還在府裏修養,放心吧,他沒事。”慕容嶽說道。
慕容挽風點了點雪白的下巴,然後又問道:“外面那些人是幹什麼的。”
“你說那些跪着的人?”
慕容嶽笑道:“那些都是犯下死罪的囚犯,其中還有不少是紅蓮的妖人,無爲真人衝擊三品時需要用到他們,雖然這件事有些殘忍,但這些罪大惡極的人,死不足惜。”
慕容挽風麻木的點了點頭。
她雖然無法感悟到天地間的炁流,但對於修煉的事情還是知道一些的。
品階越高,需要拋棄的情感慾望就越多,用死刑犯來完成滿足某個條件這種事,並不少見。
所以慕容挽風也沒有在這件事上多想。
而且對於一個將死之人來說,這些事似乎也並不重要。
“還有什麼事要和爲父聊聊的嗎?”慕容嶽擠出一絲笑容,儘可能讓自己現在看上去慈祥一些,和藹一些。
慕容挽風長睫毛動了動,接着用很輕很輕的聲音說道。
“我……我想見他……”
“他?誰?江無疾麼?”慕容嶽苦笑道。
“挽兒啊,你還小,對於一些事情產生錯覺或憧憬也在所難免,但說到底,江無疾只是救過你而已,你對他產生的好感也只是因爲這份恩情,與你現在所想的兒女之情是有區別的。”
“是麼……”慕容挽風眼幕微垂,沒有反駁,而是喃喃道。
“那女兒或許……無法瞭解何爲兒女情長了……”
慕容嶽:“你……”
慕容挽風:“可爲什麼在這時候,我會想見他?”
“哪怕在我死之前再看一看他,哪怕是遠遠的看一眼……也好。”
慕容嶽伸手輕輕撫摸着慕容挽風的頭髮,說道:“見不到了,他走了。”
“走…走了?……”
“嗯,那晚他說的那些話你不是抄錄了麼?奉天司有位大人看好他,李長風帶他會去京城了。”
慕容嶽感嘆道:“江無疾心中的抱負,連爲父這個坐郡守的都自慚形穢,他去奉天司,又有大人青睞,日後必然高官厚祿,平步青雲,一生無憂啊。”
慕容挽風:“一生無憂……挺好,挺好的……”
“好了挽兒,別多想了,你多多少少也喫點東西。”
慕容嶽回過來遊說道:“真人衝擊三品不是一時半會能完成的,在這之前你可不能倒下,畢竟你母親能不能醒來最終還是得看你啊。”
“嗯……”
慕容挽風神色似乎又黯淡了許多,彷彿最後的一點念想也消失殆盡了……
而就在這時,外面突然響起了嘈雜的聲音。
“怎麼了?”慕容挽風問道。
“莫慌,爲父出去看看。”慕容嶽皺着眉頭,剛準備出去,突然“嘭”的一聲巨響!
緊閉的木門瞬間化作了漫天粉塵!
光線從外面投射進來,勾勒出一個熟悉的人影輪廓。
“挽風,我終於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