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髮從指間流過，這種觸感，比世間任何名貴的綢緞都要順滑。
細細品味一番後，他開始小心翼翼地用純陽木梳幫其梳理，生怕弄壞任何一根瑰寶。
“師姐，這麼多年，你都是一個人過來的？”
石青溪一邊梳理着烏黑秀髮，一邊渾不在意地詢問。
只是他的眼中餘光透過圓鏡，緊緊盯着姜雲清的神態。
姜雲清聲音清冷，聽不出什麼波動:“一個人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也不用在意別人的眼光，無拘無束，難道不好嗎？”
“但是，姜家好歹是中土前十的神靈世家，以師姐的實力，他們就放任你在外流浪？甚至連個護衛都沒有。”
對中土神州的神靈世家來說，家族內的核心子弟，很少會任其常年在外，哪怕是遊歷四方，也要暗中派人保護。
而像姜雲清這種人，更是族中的寶貝，不敢讓其遠離視線。
否則一旦遇到意外，比死三五個神火境的強者都要難受。
但是，石青溪卻從未察覺到姜雲清附近有人潛藏保護的痕跡，甚至連“中土姜家”這四個字，也只聽她提起過一次，不然根本不知道她的來歷。
“你……也想探究我來溟寒學宮的原因嗎？”
姜雲清的雙瞳中有異樣光芒閃過，語氣變得有些遲疑。
石青溪連忙趁機說:“那是當然，作爲師姐的好師弟，我覺得有必要了解師姐的情況。不過，如果師姐現在不想說的話，那就等以後再說。”
從入住十里桃林到現在，石青溪漸漸發現姜雲清的特別之處。
她外表冷淡，看似對一切都不甚在意，但實際上卻截然相反，比如每當自己不確定未來道路時，她已經早早在暗中計劃好了一切。
像這種事情還有很多，這讓石青溪非常困惑，姜雲清就好像是一個被冰塊包裹住的火苗一樣。
“讓我再想一想。”
姜雲清面色猶豫不定，許久之後，她才做出決定，“既然你想聽，那就告訴你吧，反正遲早要知道的。”
石青溪趕緊豎起耳朵，不知不覺間手上梳理的動作都慢了下來。
姜雲清整理了一下思緒，纔將一切娓娓道來，但是她說的第一句話，就讓石青溪目瞪口呆:“其實，我並非真正的姜家族人，甚至也不是人族。”
石青溪心中翻起滔天巨浪，臉上八卦的表情瞬間凝固:“什麼？不是人族？”
姜雲清似乎早就料到他的失態，微微嘆息說:“知道青丘一脈嗎？”
石青溪趕緊點頭。
青丘山在南山域中，屬於鵲山山系，當年他從黑石部落遠行東荒，途中還遠遠望見過一次，只是那時修爲尚淺，不敢走到近前。
“難道師姐……”
石青溪突然間瞪大了眼，他第一次遇到姜雲清時，距離青丘山不是很遠，現在聽她忽然提起，心中頓時出現一個大膽的想法。
姜雲清似是看破他心中所想，接着說道:“不錯，我本體乃是青丘狐族。自我出生起，便有一種特殊能力，可以看透人心。因而族中畏懼，視我爲異類，父母也不例外。”
她自嘲般笑道:“自童年起，我便遭受族中欺凌，後來又被放任自生自滅，時時處於危險之中。幸而十幾年來有驚無險，並且意外得到上古傳承，這纔有了足夠的自保之力。我本以爲這次族中會接納我，但他們見我有了力量，害怕我懷恨童年時的種種欺凌而報復，因此更加疏遠。我所到之處，十丈內竟找不到一人可與之交談。”
她平復了一下心情，繼續平靜說道:“上古末年，青丘一脈的先祖曾爲禍一方，後被姜家老祖收服，自此青丘一脈世世代代皆爲姜家奴僕。在我成年後不久，姜家來人挑選青丘一脈的優秀男女回族爲奴，我也在其中。”
“姜家老祖心懷仁義，當年降服青丘先祖後，曾設三道關卡，言日後若有青丘族人能闖過一關，即可以姜家嫡脈視之，若有人連過三關，則廢除誓約，還青丘一族自由。”
石青溪心中一震，不由脫口而出:“這麼說，師姐成功了？”
這次，姜雲清臉上露出淡淡的驕傲笑容:“不錯，當日我一入姜家，就成功闖過第一道關卡，這是千年未有之事，因此直接脫離奴僕身份，成爲姜家嫡脈。而這代姜家弟子爲雲字輩，於是賜名姜雲清。”
只是她臉上的笑容很快落寞下去:“我原以爲，這次能夠得到認可，可實際上，我雖有姜家嫡脈身份，但除了少數人外，其他人依舊視我爲異類，許多事情都不讓我插手。甚至遇到問題，我想主動出力都被排斥在外。如此十餘年後，我終於醒悟，姜家賜予我嫡脈身份，只不過是他們不敢違背祖訓，而非真正要接納我。於是最後我選擇離開姜家，輾轉來到溟寒學宮。”
石青溪心中苦澀，沒想到在溟寒學宮萬人敬仰的姜雲清，竟然有這麼一段不堪的往事，先後被同族和姜家視爲異類，也難怪性格會變成這樣。
“那師姐，上次我們見面，你是回青丘山？”
姜雲清頷首道:“不錯，我在學宮內略有所成，成功闖過姜家老祖的第二關，順便回青丘看了一眼，而在回宮的路上，正好遇見了你。”
說到這裏，她忽然失聲而笑:“說來好笑，在得知我突破姜家第二關後，青丘的族人似乎看到自由的希望，對我的態度立刻大變，簡直是判若兩人。往日見我繞路而行之人，竟然主動跟我打招呼，熱情的就像許久未見的親朋，並且還準備立我爲少主，日後掌管青丘一脈。而姜家同樣如此，開始時不時地傳信關心我的近況，甚至這次中土來人，姜家少主姜雲逸也在其中，爲的便是勸我回姜家。以往我求而不得的東西，現在唾手可得，你說可笑不可笑？”
她笑得恣意，眼角有淚花涌現。
“那師姐，你準備回去嗎？”
“回去？回去做什麼？”姜雲清止住嗤笑，恢復果決之態，“等我闖過姜老祖的第三關，還青丘族自由之後，就當報了他們的生育之恩。天地之大，我姜雲清又何需他人認同！”
這一刻，她的身上爆發出一道赤紅精光，直衝蒼穹，引得無數人將目光投向十里桃林，紛紛猜測其中發生了什麼。
許久之後，姜雲清將氣息收斂，轉身直視着石青溪:“有些事情憋在心裏太久不吐不快，幸而有你在旁，讓我得以傾訴，如今我已無心結。”
“石青溪，我且問你一句，如果日後我要尋覓一處安身之地隱世，你可願與我同去？”
她的目光銳利無比，直透神魂，容不得任何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