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這麼早要離開,是因爲昨天自己的養父王壽山和柳香香來過這裏。
養父性格剛烈,在他六十多歲的人生中,常把自己的面子看得比什麼都重要。
已經在家人面前揚言要和兒子斷絕父子關係的養父王壽山,這次卻甘願冒着被人恥笑、被人罵“羞先人”的風險,前來是非之地找兒子。
王海無比堅定地認爲,父親遇到大事了,而且這事一定和乾爹一家有關,特別是和柳香香的婚姻有關。
柳香香瓜子臉、杏花眼,膚白貌美賽貂蟬,於是南山鎮的人送其外號“小貂蟬”。
但正因爲這點,父母從小視其爲掌上明珠,百般寵愛,再有兩個姐姐的加持呵護,養成了我行我素,目中無人的性格。
高興的時候,敢當着衆人的面撲到陌生男人懷裏,讓他親自己一口。
生氣的時候,也敢提着斧頭,去砍鎮上最有錢有勢人家的大門。
騎着二八大槓,王海飛也似的朝家的方向騎去。
嚴格意義上講,這是大姐王雅文的家。
姐夫趙寶平和王雅文是高中同學。
高中畢業後回鄉務農沒幾年,便遇到了千載難逢改變兩人命運的機會。
爲了培養鄉村醫生,秦都市衛健委給南山鎮分配了兩個委培名額。
鎮裏推薦兩人到秦都市參加鄉村醫護培訓班。
一來二去,兩人便產生了感情,最終結合爲夫妻。
經過三年培養,趙寶平當上了村醫,王雅文當上了護士。
兩人工作的地點就在趙家莊村委會大院裏。
村委會專門將兩間辦公室清理乾淨,重新粉刷,改造成村診所。
此時王海已經來到大姐家門口。
大門閉着。
王海輕輕一推,門就開了。
姐姐、姐夫剛喫完早飯,正在收拾東西,準備去村診所上班,看到弟弟突然出現在面前,一臉驚訝。
“哎呀,小海來了。快進屋坐,讓大姐給你舀飯去?”
“沒了,你媽把鍋都洗了,洗鍋水也餵豬了。”
王雅文背後的珠簾,被人掀起,王海看到養父王壽山從裏面走出來。
姐夫朝豬圈方向瞅了一眼,嘴裏嘀咕一句:“有這麼快嗎?沒見有人餵豬啊!”
“你倆別在這裏浪費時間,喫飯完趕快去診所,病人都在等着呢!”王壽山催促道。
王雅文和趙寶平同時將目光移向一臉嚴肅的父親,又轉頭看着弟弟。
妻子給丈夫悄悄使了一個眼色,丈夫立即心領神會:“王海你新買了一輛自行車啊,看着不錯,讓姐夫用一下行嗎?”
“行啊,這有什麼?”王海十分爽快地答應了。
“那你先推到門口,我去找塊棉墊子綁到後座上。下午,我想帶你姐到鎮醫院做個產檢。”
王雅文給弟弟使了一個眼色,道:“走走走,先把你的自行車推到外面,把車輪上的泥巴擦一下。”
王海推着自行車出了門,姐姐把弟弟拉到牆角問:“這幾天,你幹什麼去了?知不知道王家莊和姚家莊的人都在議論你和侯寡婦的事?咱爸氣得幾天幾夜喫不下飯,睡不着覺。”
王海眉頭一皺,反問:“他不是揚言要和我斷絕父子關係嗎?怎麼又開始關心起我來了?”
“你雖然不是爸媽的親兒子,但爸媽養你18年,父子關係,那是說斷就能斷的嗎?”
王海扭頭看向一邊。
“昨天一大早,柳香香來找咱爸,又是哭又是鬧,說是你毀了她的青春,毀了她的幸福,要找你算賬?”
“乾爹逼她嫁人,這跟我有什麼關係?怎麼狗拉的粑粑,豬拉的粑粑,都成我王海拉的了?什麼樣的屎盆子,怎麼都往我頭上扣?”
王雅文低頭想了片刻,道:“這事要是全怪你,的確沒有道理。但要說跟你一點兒關係都沒有,好像也說不過去。”
“你想想啊,假如你沒有那場誤會,你是不是現在在秦都上大學。上大學前,乾爹和咱爸是不是給你倆把婚都訂了?明年大學一畢業,你回咱們鄉鎮中學當老師,柳香香和你把婚一結。你倆郎才女貌,和和美美地過自己的小日子,像我和你姐夫一樣,不是就沒有柳香香逼婚的事情了嗎?”
王海沉默不語。
“咱爸生氣,除了這個原因之外,還有這幾天,村裏的長舌婦和長舌男在咱爸咱媽面前,包括在我和你姐夫面前,說了很多難聽的話。”
“這些人都說了些什麼?”
“說……說那女人是狐狸精變的,害死了自己的丈夫,現在又來勾引你。自從她丈夫死了後,孃家人都和她斷絕了來往。”
“還說什麼了?”
“還說那狐狸精誣告你,把你送進了監獄。你不去報仇,反而還和她好上了?給她挑水,給她耕田,給她喂牛,還……”
“還怎麼樣?”
“還和她睡在一起,說你把她的肚子都搞大了?”
“這都是誰說的,我找他算賬去?”
“剛開始爸也不相信,昨天早上柳香香到家裏找咱爸,也說了這些事。咱爸氣不過,於是就和柳香香一起到侯寡婦家,找她當面對證。”
王海一臉驚訝,“當面和侯寡婦對證?咱爸好意思去人家家裏?”
“你知道咱爸那脾氣。”
“結果呢?”
“結果侯寡婦全部承認。她還說你出獄當天晚上,就睡了她。她現在已經懷上你的孩子了,說你已經答應了她,很快就會和她結婚。氣得咱爸當場發飆罵娘,氣得柳香香大哭着跑回了家。”
“一派胡言!”
“是呀,大姐也知道這些都是鬼話。可不要臉的侯寡婦全部都敢承認。你說這麼壞的女人,你跟她鬼混什麼呢,她把你害得還不夠慘嗎?”
“難道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你倆的事情,將你視爲大壞蛋,大流氓,你才肯罷休嗎?”
“聽姐一句話,你剛滿18歲,就已經在這件事情上栽了大跟頭。人常說,浪子回頭金不換,你趕緊收手,趕緊離開那個是非之地。”
“記着,一會兒進屋後,爸怎麼說你,你都不要頂嘴。他可能讓你跟他去一趟乾爹家。你就跟着去,少說話,多觀察。見機行事,妥善處理眼前的危機,姐相信你,憑你的聰明才智,一定能處理好眼前危機的。”
王海冷哼一聲,道:“真是喫飽了沒事幹,一天到晚,閒得‘蛋’疼!這種毫無根據的謊言,這幫人真能編得出來?”
“總之,寡婦門前是非多,姐夫勸你一句,遠離是非之地,把心思用在學習和工作上。”
趙寶平手裏拿着一塊棉墊子,走了出來,繼續道:“我已經給秦都醫護學校的校長,也是我的老師,寫了一封信,告訴他如果今年還有鄉村醫護人員的培養名額,我想把你和柳香香一起推薦去。”
“你和柳香香都有高中文憑,條件足夠。只是……你有犯罪前科,另外,這推薦名額需要鎮長蕭尚仁簽字。而我聽說你最近又得罪了他。我擔心,即便有這樣的名額分配下來,把你報上去,蕭鎮長也不一定能批。這可怎麼辦?”
正說着,王壽山嘴裏叼着菸斗出現在門口。
“怎麼,綁個棉墊子綁了十多分鐘?你倆不看看現在幾點了,按時上班,這是最起碼的職業操守,更何況你們都是救死扶傷的大夫?”
“哦!”趙寶平單手接過王海手裏的二八大槓,又用手將懷孕的妻子輕輕扶上車座,馱着妻子上班去了。
現場只留下父子二人。
“進屋去吧,你媽給你重新做了一碗飯。喫完後,跟我去一趟你乾爹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