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風花雪月人生路 >第99章 你是整條街道最靚的仔
    手摸喬虎的腦袋,王海還在猶豫。

    聽到大門外,老王同志的吼叫,王海很快意識到:出事了。

    穿上褲子,抓起襯衫,王海連褲子的拉鍊都不顧上拉,襯衫的扣子都顧不上系,飛也似的朝門外跑去。

    “大姐,大姐!”王海邊跑邊喊。

    喬虎“汪”地一聲,跑到了男人前面。

    女人的背影一閃而過,王海緊追不捨。

    剛跳出四合院大門,便被父親一把拉住。

    “你幹啥去?”拿着鐵鏟的王壽山,試圖阻攔兒子。

    “侯玉茹是不是來找我了?”王海問父親。

    王壽山擋在兒子前面,道:“不要去,我把她攆走了。”

    王海一臉懊惱,盯着父親問:“爲什麼?”

    “她是個壞女人。”王壽山語氣堅決。

    “誰說她是個壞女人?在我眼裏,她是天底下最善良的女人。”王海目光炯炯,似火燒一般。

    “她把你害得還不夠慘嗎?爲什麼到現在還和她糾纏不清,爲什麼到現在還執迷不悟,爲什麼到現在還鬼迷心竅好人壞人分不清?”

    王海不想和父親爭辯誰對誰錯,一把掀掉抓着自己手臂的乾枯的老手,盯着那雙渾濁的眼球,目光中透着無可爭辯的剛毅,一字一句道:“爸,侯玉茹不是一個壞女人,她只是一個可憐的女人而已。如果我不幫她,她是活不下去的。”

    王壽山失望地搖搖頭,望着兒子疾疾奔跑的背影,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將手裏的鐵鏟氣呼呼地摔到地上。

    “當——”鐵器遇到石材,發出了極不友好的響聲。

    就像王家父子的個性一樣,一個如鐵,一個似石。

    看到躺在泥地上的鐵鏟,老王同志還不忘用腳踢一腳。

    發泄完心中的怨氣,一臉懊惱的老王同志,坐在門口的石墩上,掏出黑色的菸斗,巴喳巴喳地大口吸着煙。

    面對老伴的好言相勸,將臉扭向一邊,沒好氣地朝牆角吐了一口濃痰。

    手拿工具,戴着氈帽的瓦工,站在腳手架上,正在刮膩子。

    看到王海跑過來,手指街道方向,道:“往街道上跑了。”

    木匠的一隻腳還踩在凳子上,另一隻手已經停止拉鋸子。望着門外,一臉焦急道:“哭得很厲害,快去追。”

    水電工正在牆上用墨斗繃線,看到王海,取下叼在嘴裏的碳色鉛筆,催促道:“肯定出什麼大事了。趕快去追,女人哭得很厲害。小心被車撞。”

    三個工人放下手裏的工具,跟在王海身後,出了大門,站在門口,一臉焦急地望向街道,尋找着侯玉茹的身影。

    水電工嘴裏的“車”,不是汽車、摩托車、電瓶車,而是那個時代,穿梭於大街小巷的自行車。人們給這些能馱重物能馱人的交通工具,取了一個非常親切的名字,叫“二八大槓”。

    80年代的縣城街道,半天也很難見到一輛汽車。

    吉普車和大衆桑塔納,都是極其罕見的交通工具。整個縣城,出租車不超過20輛。大多停靠在賓館門口,或者火車站廣場附近。

    乘坐的大多是到13朝古都旅遊的外國友人。以美國、日本的遊客居多。也有英法德國家的遊客。

    當地有句俗語:南方的才子,北方的將,大秦的黃土埋皇上。

    尤其是秦都這地界,不僅帝王將相多,帝王將相的陵墓也多。

    甚至有外地人開玩笑說,隨便一?頭下去,就能挖到一處古墓,隨便一鏟子下去,就能挖到古董。

    跑出玉品軒,站在街頭,望着熙熙攘攘的人流和滿街穿梭的二八大槓,王海四下張望,卻覓不見女人的身影。

    人呢?怎麼倏一下,就不見了蹤影。

    關鍵時候,還是喬虎管用。

    “汪汪汪,汪汪汪……”喬虎在西街盡頭呼叫。

    王海拔腿朝狗叫的地方跑去。

    侯玉茹摔倒在地,襯衫在跑動的時候,被旁邊一個騎自行車的男人掛到了。

    襯衫最下沿的一隻釦子,崩掉了。

    胳膊肘和腿擦傷了,正往外滲血。

    關鍵是摔倒後,身體由於慣性作用,向前一撲,腦門磕在擺攤人的小方桌桌角,磕了一個血窟窿,現在滿頭滿臉的血。

    圍了一圈的人。

    賣桃子的小商販擔心被人訛,不停地擺手,一臉驚恐道:“不是我,不是我。是她自己被自行車颳了一下,沒站穩,撲了過來。我扶她沒扶住,一頭撞到桌角上。”

    小商販手指着小方桌的一角,一臉無辜道。

    “人呢?”王海擠到跟前,問。

    “跑,跑,跑了……”小商販緊張得,話都說不清,急忙手指着遠處。

    王海擡頭,街道上的行人依舊來來往往的,二八大槓,川流不息。

    目光在人羣中搜索了兩秒後,急忙蹲下身體,抱起血流滿面,已經昏迷的侯玉茹,發瘋似的往醫院方向跑去。

    “反了,醫院在這邊!”圍觀人羣中,有男子在提醒王海。

    “等一下,我送你們去。”

    賣桃的小販,給身旁的人交代一句,立即挪開攤位,取出拉水果的三輪車,“上車,上車。讓開,讓開!”

    王海緊抱着侯玉茹,跳上三輪車。

    人羣中有人遞過來一包衛生紙,是個面相善良的阿姨。

    “快拿紙把傷口捂住,小心破傷風。”說着,老阿姨已將衛生紙壓在侯玉茹的額頭上。

    王海着急的眼淚都快要流下來了,接過衛生紙,連一聲“謝謝”都沒有來得及說,就不斷地催促道:“快點,師傅,再快點,師傅,再快點……”

    “噹噹噹,噹噹噹……”

    賣桃子的小販,用力一蹬,三輪車朝前駛去。

    “快點,師傅,再快點,師傅,再快點……”王海一邊盯着侯玉茹蒼白的臉,一邊催促道。

    小販大哥的屁股,已經從座位上擡了起來。

    他咬着牙,奮力朝前蹬去。

    很快,就氣喘吁吁起來。

    隨着小販大哥左右腳快速用力的踩踏,他的整個身體,弓得像只蝦米,腦袋與肩膀一起左右搖晃着。

    “讓開,讓開,讓開……”小販大哥一邊怕打着三輪車的手剎板,一邊大喊着,“讓開,讓開,快讓開……”

    五分鐘不到的時間,三輪車一個急剎車,穩穩地停在縣醫院急診科門口。

    這對於王海來說,像過了五年一樣漫長。

    他不斷地在心中祈禱:“不會有事的,你不會有事的。滿倉大哥在天之靈,會保佑你的。”

    小商販跳下三輪車,將王海面前的人流,往一邊擋。邊擋邊喊:“讓開,讓開,急診,急診。人受傷了,快點讓開。”

    王海將女人抱進急診室,醫護人員快速圍攏過去。

    站在急診室門口賣水果的小販大哥,終於鬆了口氣,拽起已經溼透的襯衫衣角,抹了一把汗涔涔的臉。

    “到外面等着。”護士催促王海出去,“去把費用一繳。”

    王海被護士推出了急診室。

    然後,又小跑着去掛號,去繳診療費。

    “同志,我繳一下掛號費,還有診療費。”王海跑到繳費窗口。

    “已經有人替你繳了。”穿着白大褂的收費員,將收款票據和掛號小票,從繳費專用小門洞,扔出來。

    語氣生硬,一臉不耐煩,道:“不用!有人已經替你繳了。把票拿好,回頭,多退少補。”

    捏着兩張票據,王海追出門去,看到一顆頭髮花白的腦袋,正騎着他販賣桃子的三輪車,悠悠地朝遠處騎去。

    白色的襯衫已經發黃髮黑。

    敞着的衣襟,在風的吹拂下,向後飄揚,精瘦的腰桿肋骨明顯。

    望着黝黑的脖子、花白的頭髮,一搖一晃蹬着三輪車悠悠遠去的背景。王海心說,小販大哥,你是這條街上最靚的仔!我敬你!我要讓你得到百倍的回報,我王海對天發誓!

    說完,王海流下了眼淚。

    到底是悲傷、還是酸楚,亦或是感動。王海自己也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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