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往秦都的長途班車停運了。我送你們去火車站吧。”王正義指了指路邊停着的一輛桑塔納轎車。
秦都鐵路局,新灃火車站。
此刻,正有一輛上港開往隴西的綠皮火車緩緩駛進車站。
月臺上除了值班的“胖大姐”,再沒其他上車的旅客。
聽到廣播播報列車進站的聲音後,王海急忙推開剛剛停穩的汽車車門,拉起柳香香的手,往月臺方向跑。
“保持聯繫。”王正義搖下車窗,像老父親那樣朝兩個年輕人,喊了一嗓子。
王海頭也不回地“哦”了一聲,算作迴應。
王正義眼裏放光,露出欣慰神色,自言自語道:“年輕,真好!”
沒時間買票了,王海拍打着鐵欄杆,朝戴着大檐帽,舉着手電筒的“胖大姐”,道:
“大姐,大姐,是我,是我!”
火車緩緩停了下來。
哧……
沉重的噴氣聲,從每一節車廂底部傳來,列車像是長途奔襲的旅人,停靠車站後,發出:終於又到了一站,讓我歇會兒的感慨。
“砰,砰,砰!”車門逐一打開。
每一扇車門的門口都站着一名戴着大檐帽的列車員。
總共纔下來兩個人。
這是大年初一夜晚的列車。趕回家過大年的人,已經在大年三十晚上之前,回到了家裏。
因此,列車員打開車門,更像在履行一種必須履行的手續,或者乾脆就是在放風。
胖大姐認出兩人,抿嘴笑道:“這麼晚了,又到哪裏去鬼混?”
“去秦都看世間繁華,去公園騎旋轉木馬。”
對於胖大姐的玩笑話,王海並不懊惱,拉着柳香香的手道:
“我倆來晚了,沒來得及買票。到車上補票,您看可以嗎?”
“胖大姐”抿嘴笑笑,點點頭,順手打開了鐵柵欄。
上車的那一刻,王海朝滿臉堆笑的胖大姐揮手,道:“大姐,你是我見過最美的女人。”
“是嘛!”胖大姐手捂着嘴,笑得腰都彎了。
胖大姐個不高,腿細,屁股小。
上半身要比下半身粗一圈,尤其是那張堆滿白肉的笑臉,一臉的喜慶與福相。
嘴上雖然恭維了胖大姐一句,但王海心裏其實在想:
胖大姐人好,肉多。
上天要是把她臉上的白肉和腰上的肥肉,給屁股上勻一點,那一定是個風姿綽約的美女啊!可惜了!
“你怎麼說假話?”柳香香挽着王海的胳膊朝車廂內部走去。
“我說的最美,指的是胖大姐的心靈!”王海扭頭,噘嘴,在空中給了女人一個飛吻。
“貧嘴,打你!”柳香香右手在王海胳膊上輕拍一下。
“借過,借過,讓一下,讓一下。”一位穿着高檔毛皮大衣,戴着茶色眼睛,個頭高大,身材壯實,打扮極爲時尚的男人,從兩人身邊走去。
一股濃烈的香水味道撲面而來,王海憋着氣息,聞不慣這種味道。
柳香香左手捏着鼻子,右手在鼻子跟前扇風,水潤的眸子透着一股鄙視之意。
兩人不自覺地回頭,看到男人走到車廂連接處,身體靠着窗戶,手舉着一部“大哥大”正在跟某個人打電話。
車廂連接處,噪音極大。
男人在“喂喂喂,喂喂喂……”了半天之後,悻悻地走了回來。
看到兩個皮相極好的青年,目不轉睛地盯着自己,無奈搖頭道:“信號很不好,聽不見啦!”
一口港臺腔調。
怪不得穿着帶毛皮翻領的皮草大衣,拿價值上萬的“大哥大”,兩隻手上,還戴着八隻大金戒指。這是一位來自港臺地區的成功商人啊!
王海心裏感慨。
但,港臺商人夾帶着粵語的腔調裏,明明還夾雜着“秦普”?
整節車廂,除了列車員,就他們三個人。
王海對港臺商人充滿好奇,用標準的“秦普”問了一句:鄉黨,你是咱大秦人,還是香港人?
“我是咱……”
被王海用“秦普”猛地一問,港臺商人也用“秦普”迴應。
突然感覺不對,及時糾正了發音,用半是港普,半是秦普的陰陽怪氣的語調,迴應:
“我是香港人啊!到大秦來,打算做點生意,來的次數多了,你們這裏的方言,我也就漸漸地學會啦!”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所謂的“港臺商人”,再怎麼裝腔作勢,將音調拉得很長,學着港臺那邊的人說話,但“秦人”說話的音調,卻無法掩飾。
一股帶着濃烈“醋溜”過的港普大秦方言,惹得柳香香將腦袋埋進王海身上,捂着嘴,紅着臉,偷偷憋笑。
這時,港臺商人手裏的“大哥大”又響了起來。
在“喂喂喂,喂喂喂”了兩下之後,電話終於接通了。
信號不好是真的,拿個像“磚頭塊”一樣的手提電話,不好用也是真的。
王海將手伸進懷裏,摸了摸來自軍方的衛星電話,突然意識到,自己所擁有的這部電話,價值非比尋常,一種自豪尊貴的感覺油然而生。
火車依舊在濃重的夜色中疾馳。
電話那頭的聲音,自然聽不清楚。
但“港臺商人”就坐在兩人前面,說話聲音極大。
港臺商人:“大姐,我不做鴨,已經很多年了。你現在就讓我做,精力不夠啊!”
“……”
柳香香露出驚愕神色,繼續捂着臉,將腦袋埋進王海懷裏,笑得身體開始顫抖。
王海大喫一驚,心說,這男人是個做鴨的,不過,這身材的確是個做鴨的好材料。
列車員靠在椅背上正打盹,聽到男人打電話的聲音後,警惕地站了起來。
迅速拿起簸箕和笤帚,若無其事地打掃起衛生來。
一小步一小步往港臺商人跟前靠近。
似乎想進一步確定這個穿着高檔皮草,帶着大金戒指的男人,操着“醋溜”過的港臺腔,是不是個大流氓?
要是的話,就要打電話讓“乘警”過來了。
“大姐,不是我不做,我是真的精力不夠。你知道的,做鴨,很耗費體力的。”
“……”
“就我一個人,根本滿足不了你們幾位?”
“……”
“加錢也沒用。你知道的,做鴨是很辛苦的,對人的體力的消耗極大。”
確定無意,就是大流氓。真不要臉,做鴨做得如此膽大。
柳香香從王海懷裏坐起來,捋了捋額前散亂的頭髮,給了列車員一個眼神,意思是:
這個大流氓我倆給你看着,你快去報警,讓“乘警”過來抓人。
“嗯!”列車員給了一個收到的暗示眼神,放下手裏的清潔工具,往身後的列車走去。
一分鐘不到,穿着“乘警”制服的治安局人員感到。
兩人不動聲色地慢慢靠近“港臺商人”。
正在打電話的港臺商人毫無察覺,繼續斜靠在椅背上,打着電話。
“大姐,我說的是真的,我已經不做鴨,很多年了。我現在改做麻辣燙了!除了你們幾個老客戶外,現在的年輕人,已經不喜歡喫燒鴨了……”
哦!怎麼這樣?柳香香朝身後躡手捏腳,準備“擒拿”港臺商人的乘警,尷尬一笑,又將腦袋埋在王海懷裏,笑得身體不住顫抖。
王海扭頭,看到乘務員和乘警,尬在原地,幾秒後,又悄然轉身離開……
王海的心裏,笑出了豬叫聲。
柳香香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