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離教堂後,傑森和檸檬在賴梓柔的帶領下,來到了賴梓柔之前棲身的小閣樓。
這裏很黑,伸手不見五指,賴梓柔將窗簾拉開一個小縫,讓外頭的月光滲進來,才稍微看清楚閣樓的模樣。
閣樓裏什麼都沒有,只有踩上去會發出「嘎吱嘎吱!」聲音的地板,以及油漆嚴重剝落的白色牆壁。天花板上有吊燈,但燈泡
破了,一點照明的作用都沒有。
「奇怪,他們竟然沒有追來?」
傑森從窗簾的小縫看出去,發現街道上一個人都沒有,小鎮和之前一樣安安靜靜的,絲毫沒看見信徒或賴梓威的身影。
「他們短時間內不會出來。」
檸檬意味深長地說,可惜傑森沒聽出她話中的意思。
另一方面,賴梓柔靠在牆邊。畢竟她剛從充滿「禁果」的空間出來,需要大量的新鮮空氣,況且,賴梓威黑化這件事,給了賴
梓柔很大的打擊,剛纔對哥哥又打又罵,不代表她心裏沒有在流血。
沒了,一切都沒有了。
這些年來,賴梓柔一直將「找回賴梓威」視爲活下去的目標,如今賴梓威變成這副模樣,賴梓柔實在不知該如何是好。幸好謝
頤的香包還在,時時提醒自己必須活下去。
「……。」
檸檬盯着賴梓柔,默默走到她旁邊,問:「還好嗎?」
「妳爲什麼要幫我?」
賴梓柔沉默一陣子,終於開口:「妳的目的是什麼?」
「不希望妳死掉。」
「廢話!」
賴梓柔坐直身子,伸手撥了撥她的大旁分瀏海,說:「不要給我裝傻,妳到底想做什麼?」
「……。」
檸檬眨了眨眼,直接了當地問:「謝頤怎麼死的?」
「……!」
賴梓柔的理智頓時斷裂,她揪住檸檬的衣領,將女孩整個人拎起來,憤慨地說:「王八蛋,妳還敢問我!妳早就和賴梓綾串通
好了吧!」
賴梓柔一動作,傑森下一秒就衝到她旁邊,白底藍紋的手槍對準賴梓柔的太陽穴。他冷冷警告:「賴梓柔,放她下來!」
「沒事的,傑森。」
現場最冷靜的竟然是檸檬。琉璃色的眼睛靜靜地看着賴梓柔,說:「我們之間有點誤會。」
「誤會?哈!妳和賴梓綾都是神與畜,這難道不是最好的證明嗎?」
「賴梓柔,請妳冷靜點。」檸檬說:「如果不想又被我打得半死,麻煩放我下來,有話好好說。」
「……。」
賴梓柔看了看檸檬,再瞄一眼傑森的槍管,不屑地哼一聲,把檸檬放下來,坐回剛纔的位子。
檸檬拉了拉傑森的外套,示意他放輕鬆一點。
傑森接收到檸檬的訊息,乖乖把槍收起來,和檸檬一起坐在地上,與賴梓柔勉強達到一個和平的狀態。
「我不是喜歡替自己澄清的人,但依現在的情況,不說清楚,妳就不打算告訴我謝頤的事。」
檸檬面無表情地說:「首先,我必須承認,我早就知道水母就是賴梓綾,也知道她打算在遊戲中殺妳。妳說我是共犯,我不會
否認。」
旁邊的傑森嚇一大跳,膽小怕事的水母竟然就是恐怖的賴梓綾。自己竟然是現場資訊更新最慢的那個,傑森發現了這令人不太
愉快的事實。
「可是,我絕對沒有和賴梓綾串通好,相反地,她根本不知道我已經看穿她的身分。」檸檬淡淡地說:「裝扮成別人、混入玩
家休息區,賴梓綾真正的目的,其實是來監視我。」
「監視妳?」
賴梓柔終於露出憤怒以外的表情,「她爲什麼要監視妳?」
檸檬嘆了口氣,「因爲我想離開神與畜。」
「!?」
這真的是賴梓柔始料未及的。不等她迴應,檸檬就跟賴梓柔說:「這下子,妳知道賴梓綾是爲誰而來了吧?」
「……李晴煬!」
從咬牙切齒的語氣就能知道,賴梓柔對李晴煬的厭惡不下於賴梓綾。
另一方面,傑森覺得自己變成了邊緣人,趁賴梓柔沒回話時,他小聲問檸檬:「爲什麼會扯到李晴煬?」
檸檬擡頭,反問:「傑森記得他是誰嗎?」
「人渣。」
「嗯,看來你記得。」
檸檬滿意地點頭,面無表情說:「因爲我,李晴煬和江雲格吵架了。李晴煬叫宇維少爺殺了我,江雲格則一直幫我求情。因爲
忌妒派對,宇維少爺最後沒有接受李晴煬的建議。」
「……真的是人渣。」
原先對李晴楊沒什麼想法,但聽完檸檬的話,傑森立刻對這個人心生厭惡。他再問:「這跟賴梓綾有什麼關係?」
就是最好的證據。」
「……天啊。」
想到從踏入607號房開始就一直被人監視,傑森就覺得很不舒服。幸好沒有在房間裸奔過。傑森心想。
「賴梓柔,」
檸檬重新將目光放回賴梓柔身上,她問:「我記得妳見過李晴煬。」
「嗯,非常不好的回憶。」賴梓柔回答。
賴梓柔想起好幾年前,當時賴梓威已經被困在忌妒派對。賴梓柔好不容易查出賴梓綾下榻的旅館位置,裝扮成服務員的她,好
不容易混入賴梓綾的房間,正打算把妹妹碎屍萬段時,李晴煬出現了,輕而易舉打倒了賴梓柔。
這是賴梓柔最不甘心的地方。她是武術方面的專家,李晴煬的身手根本比不上她,但不知爲何,那個人總有辦法比自己快一步
行動,賴梓柔三兩下就被打倒在地,然後,李晴煬說了賴梓柔至今仍引以爲恥的話──
「妳什麼都得不到,除非仰賴高宇維。」
在賴梓柔心裏,李晴煬是和賴梓綾一樣可惡的存在,而檸檬似是早就知道這點。賴梓柔沉默了一陣子,開口:「妳的意思是,
妳和賴梓綾的立場是敵對的?」
「嗯。」
檸檬想了想,說:「說李晴煬比較妥當。我和妳妹交情很好,可惜她有一個人渣男友。」
「呵,果然只有怪物能和怪物相處。」
賴梓柔冷冷一笑,然後問:「妳怎麼知道謝頤的死和我有關?」
「想一下就知道了。」檸檬解釋:「忌妒派對開始後,兩件事我覺得很奇怪,一是聽到謝頤的死訊,二是沒聽到妳的死訊,而
我又聽到妳和賴梓威的對話。」
檸檬問賴梓柔:「犧牲自己並救妳的人,是謝頤嗎?」
「……。」
賴梓柔嘆了口氣,想到謝頤死前的模樣,她忍不住閉上眼睛,哀傷地點了點頭。
「她有給妳什麼東西嗎?」檸檬再問。
「她的香包。」
賴梓柔將東西從衣服口袋中拿出來,感嘆地說:「裏面的香料有提神的作用,否則,我早就被『禁果』弄到不省人事了。」
「那個香包,之後還會救妳一次。」
檸檬這話似是有玄機,賴梓柔問:「什麼意思?」
「好好收着吧。」
已經得到資訊的檸檬,沒有要再和賴梓柔解釋的意思。她站起身,默默往窗戶的方向走去,一個人站在原地想事情,當然,依
然沒有人知道她在想什麼。
趁檸檬已經走到另一邊,賴梓柔小聲問傑森:「……你不覺得她讓人很火大嗎?」
傑森拍拍她的肩膀,無奈地說:「習慣就好,習慣就好。」
坦白說,傑森到現在都還沒習慣檸檬的個性。他喜歡檸檬,卻不完全瞭解她,自然無法習慣她只把話講一半的個性。
檸檬這個女孩,每次覺得自己已經很瞭解她時,她總會用一句話,或一次沉默,將兩人間的距離拉遠。譬如以前在神與畜的
事,傑森只知道某幾個人名,卻依然對那段過去一無所知,但傑森不喜歡強迫,比起逼檸檬說,他寧可等檸檬自己告訴他,這
就是傑森最溫柔的地方。
「對了。」
就在這時,賴梓柔突然想起謝頤死前提過的一個人名,基於好奇心,賴梓柔問檸檬:「妳們神與畜裏,是不是有個人叫做裏
奧?」
「……!?」
聽見那個人名,檸檬立刻轉身,瞋大的琉璃色眼睛不只嚇到了賴梓柔,也嚇到了傑森。
一直以來,以冷靜著稱的檸檬,此時竟露出了傑森難以言喻的驚惶。她的眼睛瞪得很大,似是非常驚訝會從賴梓柔口中聽到那
個名字。
當時的傑森還不知道,里奧對檸檬而言,就像羅俊對傑森那樣,是令人痛徹心扉的存在。但此時此刻,檸檬並不是因爲想起和
里奧不愉快的回憶,才露出那樣的表情的。
和剛纔的賴梓威一樣,恍然大悟的檸檬,終於從一場束縛中解放出來了。
「里奧……大哥?」
傑森聽得出來,檸檬試着在保持冷靜,但最後還是破功了。
不管賴梓柔有沒有在看,兩行眼淚剎那從檸檬眼中流了下來。她嘴角顫抖了幾下,沒多久,漂亮的小臉緩緩閉上眼睛,露出了
悲傷至極的笑容。
「原來是,這樣啊……」
說完,毫無預警地「碰!」一聲,檸檬眼睜睜在傑森面前倒了下來,猶如線被剪斷的傀儡,終於得到了她應有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