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晴煬突然想起一件事。
一件明明沒有、卻感覺十分久遠的事。
十大家族全部納入高宇維底下，也是賴梓綾剛加入神與畜的時候。那是他們少數不忙的階段，所有的成員都沒有任務，大家都
待在仙境大樓裏。
「放心，那兩個傢伙，一個是本大爺的學妹，一個是學妹的寵物，只要不惹他們生氣，都不會有事的。」
賴梓綾的病情剛穩定下來，雖然不會說話，但李晴煬聽得到她的心聲，賴梓綾能透過他認識其他神與畜，李晴煬這回就是要把
她介紹給謝綠和江雲格。
他帶賴梓綾到仙境大樓的頂樓。江雲格趴在圍牆邊打盹，謝綠則在旁邊讀《東坡樂府》。當時是晚上，賴梓綾不用擔心太陽的
問題。
謝綠率先注意到他們。她闔上書本，同時打了打江雲格的背，把他叫醒。
「妳就是李晴煬常提到的梓綾吧。」
謝綠走上前，朝賴梓綾伸出一隻手，爽朗一笑。
「我是編號八的謝綠，叫我小綠就可以了。」
「……。」
賴梓綾對謝綠的第一印象，除了那雙有點不真實的、草綠色的眼睛，再來就是猶如朗誦詩歌般的聲音了。
賴梓綾小心翼翼地握住謝綠的手。謝綠的眼睛笑成了彎月型，同時消除掉賴梓綾因緊張而起的警戒心。
「她說妳的眼睛很漂亮。」李晴煬在旁邊說：「還有，妳的脾氣真的很爛。」
「去你的！後面那句是你自己加的吧！」
謝綠立刻變臉，一腳踹向李晴煬的膝蓋，可惜被他閃掉。
「梓綾，由這個人渣當妳的嚮導，真是辛苦妳了。」謝綠告訴賴梓綾：「我當年的嚮導也是他。我剛來的時候，每天都希望宇
維少爺能降下『殺死自己嚮導』的指令，可惜到現在都沒有。」
李晴煬「怯！」了一聲，迴應：「忘恩負義的傢伙，也不想想是因爲誰，妳才能適應現在的生活。」
「我當初可沒有適應不良。」謝綠反駁：「而且，你當時根本沒認真帶我，很多事都是葛蕾絲教我的。」
「本大爺那時候忙的要死，還有送妳生日禮物就不錯了。」
「別提了！哪有人送自己的簽名照當生日禮物的啊，一點誠意都沒有！」
然後，謝綠和李晴煬就自己吵起來了。賴梓綾原本很不知所措，江雲格拍了拍她的肩膀，跟她說不用在意。
「我來的時候，他們就已經是這樣了。」
江雲格聳聳肩，剛睡醒的他以着慵懶的語調說：「晴煬是小綠的嚮導，小綠是我的嚮導，現在，梓綾也加入我們的行列，真不
知是好是壞呢。」
「……？」
賴梓綾疑惑地看着他，因爲她發現，江雲格的眼睛整個是黑的，就像在夜晚裏的貓一樣，瞳孔非常大。
「啊，抱歉，我忘記自我介紹了。」
江雲格將手放在胸前，紳士地朝賴梓綾微微鞠躬。
「我是編號七的江雲格，如妳所見，我是一隻貓。」
「？」
賴梓綾眨了眨眼。李晴煬聽到她心裏的疑惑，一邊閃謝綠的拳頭，一邊說：「梓綾，妳沒聽錯，他真的是一隻貓。記得不要拿
吸塵器對着江雲格，他會抓狂給妳看。」
「吸塵器是全世界最可怕的東西。」江雲格用很辛苦的口氣說：「吹風機也是。」
「……哈哈。」
想像一個大男人怕吸塵器和吹風機的畫面，賴梓綾忍不住笑出聲，這是她第一次在李晴煬以外的人面前笑。
他們的感情真好。當時的賴梓綾心裏這麼想，當然，這話也被李晴煬聽到了。
沒錯，他們的感情真的很好，加上賴梓綾後，四人的關係更加密切。不要臉的李晴煬、安靜的賴梓綾、溫和的江雲格、暴躁的
謝綠，四個人的個性都不同，也讓每個人的角色都變得不可或缺。大家都知道他們感情好，就像班級裏的小團體一樣，永遠形
影不離。
可惜都是過去式了。
李晴煬想殺檸檬，一方面是高宇維的命令，另一方面，他恨檸檬破壞了他們的關係。
「晴煬，你在這裏呀！」
正在頂樓抽菸的李晴煬聽見了熟悉的聲音，他回頭一看，鼻子上貼着ok蹦的赫菲斯正朝他這邊走來，燦爛的笑容在李晴煬眼
裏就像個笨蛋。
「今天天氣真好！很適合出去玩耶。」赫菲斯走到他旁邊，擡頭看了看幾乎沒有雲的天空，得出這樣的結論。
「哎呀，晴煬你不懂，對忌妒派對的玩家們來說，這是他們人生的最後階段，當然要儘量拖長一點啊！」赫菲斯兩手插在帽t
口袋，說。
「哼。」
李晴煬一手拿着煙，另一手撐着頭，懶得去戳破赫菲斯話中的意思。
「所以，你見到你的機器人了？」李晴煬無聊問。
「嗯，見到了喔！」赫菲斯笑了笑，「和之前見到雪倫一樣，我覺得自己變了很多呢。」
「怎麼說？」戴着耳機的李晴煬問。
「變得比較……冷血嗎？我也說不上來。總之，我覺得跟小時候不太一樣。」
「就是長大了嘛。」李晴煬說：「你和我們不一樣，所以覺得自己變了。」
「『我們』是指……？」
「本大爺、梓綾、江雲格、謝綠。我們是沒有童年的人，早在很小很小的時候，心就被迫以超越身體的速度長大，很痛苦
的。」
李晴煬冷笑，儘管他不知道自己在笑什麼。另一邊的赫菲斯懂他的意思，於是問：「晴煬覺得長大是好事嗎？」
「是好事啊。看東西比以前透徹，也懶得去糾結在小事情上，某方面來說，算是比較輕鬆了吧。」
李晴煬伸了個懶腰，伸完後繼續抽菸。
「我們這裏還沒長大的，就剩下檸檬和梓綾了。」李晴煬突然說。
「欸？她們兩個？」
赫菲斯摸了摸被風吹亂的亞麻色短髮，接着說：「梓綾我能理解，畢竟從很久以前開始，你就很不喜歡她滿腦子都是復仇的
事。真正成熟的大人，看待仇恨一定比較豁達吧。」
「哼，真難得啊，竟然能從你那張嘴聽到人話。」
赫菲斯嘿嘿一笑，把這話當作李晴煬在誇自己。
「不過，爲什麼說檸檬也還沒長大？她已經夠不像小孩了吧！」赫菲斯問。
「如果她長大，就不會發生今天這些事了。」李晴煬回答：「明明知道自己身分特殊、去到外面必死無疑，還堅持想離開神與
畜。本大爺搞不懂謝綠和江雲格，這種幼稚的小鬼到底有什麼好保護的？」
「晴煬不懂檸檬的可愛啦！嘻嘻。」
聽到赫菲斯的笑聲，李晴煬瞥了他一眼，不以爲然地說：「本大爺還是不要懂好了，以免變得跟你一樣。」
「……。」
赫菲斯沒有回話，長大成人的他，早已擅長用天使般的笑容，去隱藏一顆嚴重扭曲的心。
「是說，檸檬人到底在哪啊？」赫菲斯還是問了這個問題。
「十六樓。」李晴煬不耐煩地說：「和你家機器人吵架後，就自己搬上去了。」
「十六樓？爲什麼是十六樓？」
「本大爺哪知道。反正梓綾無時無刻都在監視她，要是她做出什麼奇怪的事，本大爺一定會發現。」李晴煬停頓兩秒，「話說
回來，她還真的什麼都沒幹。」
「我看，檸檬是已經妥協了吧。」赫菲斯邪惡一笑，「反正終究會死，怎麼死的已經沒差了。」
「……。」
李晴煬看向赫菲斯的臉，盯了好久好久。赫菲斯覺得奇怪，問：「幹嘛？我臉上有什麼嗎？」
「不，本大爺只是突然想起美狄亞。」
「提那個巫婆幹嘛？她好不容易不在，我不想聽到她的名字。」
美狄亞是神與畜的第十四幹部，她很就早看穿赫菲斯的本性，也是和赫菲斯關係最差的人。李晴煬之所以提到她，是因爲想起
了美狄亞之前給赫菲斯取的封號。
「惡魔。」
李晴煬吐了口煙，薄薄的脣緩緩說出赫菲斯來玩家休息區的目的。
「嘴上說喜歡人家，卻恨不得看對方被自己的人工智慧殺死。」他冷冷一笑，「你真的，完全沒辜負這個封號啊，赫菲斯。」
「哈哈。」
聽完李晴煬的話，赫菲斯用他沒有任何光澤的黑色瞳孔看向李晴煬，嘴角緩緩裂到耳根子。
「還敢說我，每天開口閉口說要殺死檸檬的人可是你啊，晴煬。」
赫菲斯舉起握緊拳頭的手，說：「我們是利益一致的夥伴，不是嗎？」
「呵，有趣。」
李晴煬把煙扔到地上，舉起手，在赫菲斯的拳頭上碰了一下，以擊拳象徵他們的結盟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