詔獄裏,周婆子和錢婆子小聲嘀嘀咕咕的說着閒話。

    被捆着的婆子閉目養神,無動於衷。

    外面的天兒黑下來了,周婆子走過來:“我說老姐們兒啊,知道啥就說啥,不管是死是活都來個痛快,下次投胎過點兒安生日子多好。”

    “你可別費勁了,咱們說的好話都當歹話聽,費那個勁兒幹啥?我去提飯菜來。”錢婆子不耐煩的起身出去了。

    片刻工夫錢婆子提着食盒過來,嘖嘖兩聲:“今兒咋回事?廚子那邊是給裏頭誰做斷頭飯了,竟還有大塊肉喫。”

    打開食盒,兩個饅頭兩碟菜,一碟是大塊肉,一碟是豆腐肉沫湯。

    “老姐們兒,喫口飯,這人間的飯,喫一頓少一頓,咱們都這歲數了,一樣。”周婆子說着解開了她的一隻手,飯菜擺在桌子上。

    婆子看着眼前的飯,抓起來饅頭惡狠狠的咬了一口。

    就算是死,也不能當個餓死鬼!

    大口大口喫東西的時候,突然頓住了動作,警惕的看了眼旁邊的看守婆子,咳嗽了一聲,一個紙團掉在手裏,小心翼翼的展開,上面一個字也沒有,頓時婆子都懵了。

    “咋了?”周婆子問。

    回答她的是犯人的狼吞虎嚥,就在她喫到一半的時候,突然眼前的豆腐肉末湯裏落入了一滴血,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眨眼的工夫這一碗湯就成了血水。

    “啊!有鬼啊!”婆子尖叫的喊出聲。

    錢婆子拉着周婆子就跑出去了,倆人跑出去幾步扭頭回來,快速的解開了犯人的繩索,一左一右架着往外跑。

    三個人剛到門口,迎面就被一大把紙錢砸到臉上了,悽悽慘慘的哭聲越來越近,錢婆子和周婆子也尖叫起來,陰風陣陣中,一道紅影和一道白影飄乎乎的近了。

    看守被驚動,跑出來也都嚇傻了。

    周婆子瞅準時機,大喊一聲:“是黑令旗啊!”

    本來就跌坐在地上的婆子擡起頭,她記性最好,那麼多姑娘裏只有一個尋死了,就是石如意。

    怕有詐,她混在人羣裏親自看到石如意入殮,到後來是石夫人,當時她很慶幸,這世上最安全的就是死人,顯然安全了。

    明明是親眼看到的死人,這會兒竟到了自己面前不遠處,白衣的石夫人手裏抱着黑令旗,紅衣的石如意手裏也有黑令旗,兩個人臉色白中泛青,眼神呆滯,一點點兒的過來了。

    “有怨報怨,有仇報仇啊,我們是看守啊。”周婆子跪下來連連磕頭。

    錢婆子一把推開囚犯:“是她!是她!”

    石如意微微轉過僵硬的身體,突然走過來猛地舉起了黑令旗。

    “放肆!亡人怎可在陽間行兇!”潘玉虎斷喝一聲。

    石如意一開口,那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飄過來似的:“閻王爺賜下黑令旗,爾等休要阻攔!”

    空洞飄忽的聲音,緩慢的聲調,每一下都像淬了毒一般。

    跌坐在地上的婆子看着石如意,直勾勾的看着她,眼神裏除了驚恐之外再無其他。

    “把我捆在牀上的是你,賞給誰也是你做主,打我府中孩兒的是你,鄒氏!納命來!”石如意抖動黑令旗,上面頓時彈出來一尺多長的利刃,直奔鄒婆子的面門,鄒婆子只覺得有人踹了自己一腳,腦袋一片空白的她栽倒在地,人事不省。

    周婆子和錢婆子把人擡回去,外面衆人收拾乾淨。

    ‘石夫人’和‘石如意’就在門外悽悽慘慘的哭了半宿。

    雞叫的時候,一切都恢復如常,鄒婆子傻呆呆的看着外面,屋子裏只有她一個人,被捆了手腳動彈不得的她,想要死都做不到,可現在還不如死了好受啊。

    “喫飯了。”周婆子提着食盒從外面進來。

    鄒婆子看她,這些日子對自己還算和善的人,昨晚也在,怎麼跟沒事人似的?

    “今兒不知道是不是在給誰做斷頭飯,廚房那邊做了豆腐肉末湯和大塊肉。”周氏說着把兩個菜擺在小桌子上,端出來裝着兩個饅頭的碟子。

    這場景讓鄒婆子臉色蒼白,她盯着周婆子給自己解開了一隻手臂,伸手抓住了周婆子:“老姐妹兒,你說的黑令旗是真事兒嗎?”

    周婆子笑了:“啥真的假的,我活了大半輩子都沒見過。”

    “不是,你沒見過?”鄒婆子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昨晚的事情,她竟說沒見過?怎麼可能沒見過?

    周婆子遞過來筷子:“咋了?你見過黑令旗嗎?”

    鄒婆子頓時不知道如何回答了。

    “既然能開口說話,聽我一句勸吧,老姐妹兒啊,替主子辦事是咱們的命,但落到這步田地求個痛快,也好下輩子投胎再做人。”周婆子笑呵呵的說:“黑令旗這事兒不必信,就算是有,見過黑令旗的人也都死了。”

    周婆子越是這麼說,鄒婆子越是害怕,顫巍巍的抓起來饅頭,咬了一口就看一眼豆腐湯,生怕再有血掉下來,她都懷疑自己是做夢了。

    可太真實了啊。

    咬着饅頭,突然感覺到了異樣,她鎮定下來:“老姐妹兒,我想喝口水。”

    “成,我去給你倒。”周婆子很和善的出去了,鄒婆子趕緊說從饅頭裏拿出來紙團,打開看到上面寫着兩個字:活着。

    心裏又咯噔一下,她昨天也在饅頭裏發現了紙團,但是沒有字。

    如果是做夢的話,豈不是一會兒就會被冤魂索命?

    周婆子端着水進門,鄒婆子趕緊吞下了紙團,問:“外面是白天還是黑天啊?”

    “剛是早晨啊,你到底咋了?”周婆子遞過來水碗:“你要聽我的勸,趁着大人在這裏,我去通稟一聲,成不?”

    “不不不!”鄒婆子連連搖頭,纔是早晨,主子家權勢滔天,保不齊一會兒就來救自己出去了呢!

    周婆子嘆了口氣,不做聲了。

    鄒婆子生怕自己沒力氣,吃了肉,吃了饅頭,豆腐湯是一口沒喝。

    喫飽喝足,任憑周婆子再把自己捆起來,看周婆子要出去了,揚聲:“你家裏還有啥人?我要出去了,給你家送金銀。”

    周婆子回頭看了眼,沒說話出去了,到了門外落鎖。

    蘇芸暖聽周婆子說完,點了點頭,煙娘回來的時候帶來了一身衣裙和黑色的大氅,坐下來開始給蘇芸暖裝扮。

    “你自己去偷出來的?”蘇芸暖問煙娘。

    煙娘笑了:“主子,這可不是什麼難事,我能偷出來,還能好好的送回去呢。”

    半個時辰後,蘇芸暖披上了黑色的大氅,起身往關押着鄒婆子的屋子來。

    門打開,鄒婆子看到門口站着的人,頓時掉眼淚了:“主子!你可來救老奴了啊。”

    “嗯。”蘇芸暖掃了眼鄒婆子,轉身對潘玉虎福了福身:“潘大人,有勞了。”

    潘玉虎一揮手,兩個手下進來把鄒婆子架出來,黑布袋子套在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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