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本宮知道了 >(五十九)臘八(中)
    宮宴還未開始,太后與皇后正招呼了各家官員的眷屬在碧梧殿的偏殿喫茶。【ㄨ】這是新皇自登基以來,外命婦們頭一次進宮參拜,能接到旨意進宮的,證明自家的相公或是直系的親屬,正是陛下的肱股之臣,在御前得了聖上的青睞,自家的親人在外頭得到了賞識,自己在裏頭也不能拖他們的後退,故而外命婦和各官眷也都卯足了勁,往太后和皇后身邊湊,各各都喜笑顏開,搶着與太后皇后套近乎。

    今個兒太后穿了個暗硃色鑲金絲萬福立領狸毛長裙,外頭罩了件石青色印暗銀竹文的比甲,頭上戴了個松鶴的抹額,自打自己親生兒子登了基,執掌鳳印的又是自己從小看到大的心疼到心尖尖上的姑娘,太后素來又是個不留戀權勢,眼高意遠的人,於是早早地便不理宮中事務,成天在自己的壽康宮裏聽聽小曲,見見媳婦兒子,沒事或者和隔壁的太妃們聊聊天。沒有丈夫寵愛別的妃嬪自己還要裝大度的心酸,也沒有自己的宿敵在面前耀武揚威的折磨,剩下的太妃都是當年或與自己交好或是宮裏邊的人精,如今在自己身邊都是一個勁兒地恭維着自己,如今太后看起來,比先皇在世的時候還要年輕一些,本來也就四十左右的婦人,保養得宜,若不是她那雙看透世事飽經滄桑的眼,誰看着也覺得太后不過三十出頭,在有外人的場合裏,還要靠穿深色的宮裝才壓得住色。

    圍在太后下首的外命婦們,生怕太后不理會自己,拼了命般地使勁誇讚太后的容顏不老、鳳體安康,好在能入宮參拜的命婦們,大多都是在家中執掌中饋的大婦了,雖是恭維,倒也讓人覺得春風拂面,和煦可人,沒有半點諂媚之態,太后也就欣欣然地聽着,面上半分神色不顯。

    誇讚了半天,眼瞧着誇讚之詞都要快說膩,必須得換一個話題了,一個着了梨花青衣衫的婦人在須臾的靜默中笑着開了口:“太后娘娘這抹額可真真精緻,瞧着這仙鶴,纖毫畢現,神態怡然,乍眼一看,就像快要展翅飛入青天似的,繡這抹額的人,怕是用了十二分的心思,真真是心靈手巧!”

    太后聽了這話便彎了彎嘴角,她定睛朝那婦人一看,原來是鄧全福的夫人米氏,笑意也就更深了,只見太后笑着撫了撫抹額,拉過一旁一直坐着抿着笑的宋彌爾,對着米氏笑道:“你這張嘴啊,可真是能說會道!你再這樣誇下去,哀家倒是欣然受了,可哀家這兒媳可怕是要羞煞了也!”

    本來坐在一旁靜靜地聽命婦們恭維太后的宋彌爾突然被太后推了出來,於是便朝着衆人微微一笑,也不胡亂搭話,只是朝太后望了一眼,卻做足了小兒女的情態。

    在座的都是人精,知道這是太后向大家發出的一個信號,各自的思量在自己的肚子裏打了個轉,有的命婦便已經迫不及待地開了口。

    只見大理寺寺卿的夫人搶先一步開了口:“妾身正要誇讚太后這抹額做得別緻,卻叫米妹妹佔了先機,都怪妾身的嘴笨,想了半日也沒想出該用什麼好詞來形容這針腳花樣呢。”

    太后也受用地笑了:“就你是個嘴笨的,哀家也不會十分地嫌你,”說到這裏,太后話語一頓,然後在那大理寺寺卿周氏一臉受寵若驚喜不自勝地表情中接了下半句:“頂多也就是嫌棄個七八分吧。”

    那周氏也是個知情識趣的,聽了這話,立馬誇張地做了個委頓的表情,配着她那略顯無辜的八字眉,可真是逗得滿堂的笑聲,連刻意板起臉的太后也繃不住了,拉着宋彌爾的手笑得前仰後合的,睇着那周氏:“你可真是個人精!五百年前,怕是和那孫猴子是一家吧!”

    太后的話一出,又是惹來一頓鬨笑,也夾雜着別的命婦的暗暗眼紅嫉妒,宋彌爾坐在高臺上,將下首一衆人的神情盡收眼底,面上不顯,心頭卻覺得短短几刻鐘,倒是像看了一場百家戲,衆生百態,一清二楚。與以往在下頭坐着揣度別人的神情語意的“身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不同,如今看這衆人,倒有了一覽衆山小的心態,倒是心中五味陳雜,說不上是欣喜是釋然還是別的什麼。

    宋彌爾心中翻雲覆雨,在別人眼中卻成了高深莫測。從宮裏頭收到的消息,都說如今的皇后是個年紀十分年幼的嬌小姐,往昔在閨閣中時也未曾聽說過她的才名,上頭幾個姐姐都素有才情,輪到她了,卻籍籍無名,想來怕是個不怎麼拿得出手的,選上當皇后,也不過是因爲有個丞相的爹和與太后交好的娘罷了,恐怕在宮中也是個擺設,遠遠比不過那豔光煞人的又是太后侄女的貴妃風光。

    後來又聽說她十分受陛下的喜愛,在場的大都數人,也不過覺得怕是陛下爲了照顧丞相顏面的手段,一個身量未足的幼女,拿什麼和其他貴女相比?陛下正直青年,一個幼女能滿足得了什麼?故而,誰也都沒有真的將這皇后十分慎重地放在心上。今日來的命婦們十有七八都帶了自家十六七歲待嫁閨中的女兒侄女孫女外孫女,其中什麼意思不言而喻。帶着人來,也含了試探在裏邊,若是皇后強勢太后陛下不喜,也可以推說自己不過是帶家中姑娘來見見世面,開開眼界,往後好嫁人,可若是帝后不睦,皇后軟弱,太后又不待見,若能得了貴人青睞進了宮,也自是一番好算計。

    剛剛衆人只圍着太后說話,也是有幾分不給皇后面子的意思,自太后皇后進了殿,皇后便未曾開口,於是衆人便也未曾將注意力放在她的身上。便是有兩三個小姑娘自以爲不着痕跡地打量過宋彌爾,卻也未曾瞧出什麼花樣,注意力一下子又被長輩們的話給吸引住了,緊着心想着要討好太后,哪裏還顧得上去看那未曾放在心上的小皇后呢。

    可萬萬沒想到,太后卻是一把將皇后給推到了衆人的面前,神態語氣中不乏親暱,衆人便不得不好好重新審視一番這位皇后娘娘了。

    只見她着了身真紅蹙金雙蕭牡丹宮裝,外頭罩了件滿珍珠暗紫妝緞狐腋披肩,紅寶石鳴凰綴珠額飾,後頭斜插了只累金絲虎眼石垂絲海棠步搖,因爲未到正兒八經宮宴的時候,滿頭便只有這兩幅首飾,斜梳了個鸞鳳髻,紅寶石的額飾剛剛綴在了宋彌爾的額間,配着她如貓兒般剔透的桃花眼,水滴瓊鼻,棱形紅脣,只一眼望去,便覺得有如無邊春色,見之忘俗,移不開眼。

    分明已是冬季,衆人卻好似見着了一幅粲然春色圖,究竟是誰說小皇后面目模糊年紀幼小的,不說別的,單單只是這一副好容貌,便勝過了世間七八成的姑娘,只要不是個蠢的,哪裏少得了帝王的寵愛呢!

    又見這皇后娘娘像是沒有感覺到衆人若有若無地審視似的,半垂着眼,波瀾不驚地抿着笑望着太后,眼中的孺慕之情甚深,太后也一隻手拉着皇后的手不鬆,笑了那周氏一陣後,另一隻手卻是又將自己面前的一盤子定勝糕往皇后面前推了推,語氣溫柔,笑意加深:“你這孩子,坐這裏半天,也不開口,就聽我們這些老婆子插科打諢可是無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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