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律點頭,她也是這樣覺得。這個張嬪就是個拖累,自己是來保護主子的,可不是來保護她的。
“不要,陛下,把她帶着吧。”宋彌爾抓住沈湛的衣襟,央求道。平白無故地便將一個活生生地人扔在野外,宋彌爾怎麼想都有些不忍心,入宮一年,她還未曾學會狠下心腸,只爲了自己。
沈湛看着宋彌爾清澈的眸子望着自己,竟然有些不忍心玷污這一份清澈,讓它蒙塵,卻又在想,她這般心軟,以後如何面對後宮裏的那些看不見的刀光劍影?
可是目下,卻真是不忍心叫她失望。
“罷了,便帶上吧。”沈湛開口吩咐。
朱律瞧了瞧自己的主子,心下一嘆,終是將張南光半扶了起來。
箭矢又追了過來。
他們一行人,還帶着個無知無覺的累贅,幸而
有陛下保護主子,花了好些功夫,才從箭矢下逃脫。
眼見着天要黑了,七拐八拐,不知怎麼就找到了這個洞穴。
身後似乎也暫且沒有了追兵。
幾人也早就沒有了力氣。
張南光若是不醒,就始終是個累贅。
於是才決定在這洞穴裏邊稍作休整。
陛下帶着主子在洞穴外面勘察地形,順便做些暗衛能懂的記號。初空去採了些果子來,自己試吃了,沒有問題,才呈給陛下與主子,主子卻叫自己給張南光送去。
朱律心下有氣,剛剛給張南光拔箭包紮都毫不留情,果子也選了最小又酸又澀的送去。
可是這些都是不能告訴張南光的。
朱律正在思量間,卻是初空從外頭探了個頭進來,“朱律姐姐,張嬪娘娘可是醒了?陛下說了,若是醒了,還請張嬪娘娘前去。”
張南光眉頭一蹙,這皇后娘娘身邊的奴婢,怎麼這般沒有規矩?
朱律像是發現了她的心思,當下淺淺朝張南光一福身,“張嬪娘娘,請吧。”
說罷也不上前去扶她。
張南光一梗,暗叫不好,怎麼就將她給得罪了?正要開口,卻是那個在洞**探頭探腦的小宮女進來了,也不多話,小心翼翼地將自己扶了起來。
張南光又覺得其實這小宮女還挺好的,不過就是活潑了點。
不由得聲音也放軟了,“你叫什麼名字?”
“回娘娘的話,奴婢名叫初空。”
初空的聲音機靈活潑,還是個未長大的小孩子。張南光心頭就笑自己,分明還是個小孩,有什麼規矩?說起來,之前若不是她,自己哪裏能脫身,恐怕早就被流箭給射穿了。於是又道,“多謝你。”終究是帶了兩分誠懇。
張南光感覺自己身邊空氣都要溫和些了。
縮了縮頭,張南光被初空扶着,走出了洞穴,正看見陛下與皇后娘娘二人面色凝重,站在樹叢之中,皇后娘娘正朝陛下指着什麼。
張南光心頭又浮現起了一股害怕,自己如今這幅樣子,路都走不動,大家也不會一直守在這裏,總要尋找出路。可如今有有了暫且可以避身的山洞,陛下和娘娘會不會就將自己放在這裏等待救援,他們先行出發了?
這裏又冷又潮溼,晚上恐怕還會有野獸,不,自己一定不能待在這裏,說什麼也要跟着大家!
待走到沈湛與宋彌爾跟前,張南光作勢就要行禮。
“行了,你這個樣子,行什麼禮?站都站不穩。”沈湛制止了她。
張南光心下更是害怕,陛下嫌棄她了。她心思百轉千回,想着怎麼央求。
“張嬪,朕不欲在此地過夜。你也知如今情勢,必要趁着夜色連夜趕路,你這番樣子,恐怕是走不得了。”
沈湛肅然道。
他這番話未嘗沒有試探的意思。張南光是張家大房嫡女,深受張肅行疼愛,不然也不會想憑着自己的身份,將張南光送到宮中博一個地位,也不會他剛剛透露出張南光要跟着南巡的消息,張肅行立馬就對春闈一事鬆了口。以張肅行的性子,必然不會冷血到犧牲自己的親嫡孫女來換取什麼利益,若是他真有圖謀,張南光定然會知曉一二,有所應對。方纔箭矢射中,並不能算她就沒有嫌疑,流箭難免,也可能是故意做戲。
張南光聽得此話,頓時冒了一身冷汗,她擡起頭幾近淒厲地喊了聲,“不!”
而後她抽出初空攙扶着的手,踉蹌着小跑了兩步,來到了沈湛與宋彌爾面前,噗通一聲便跪倒在了地上,“不,陛下,”她嘶啞着聲音哀求道,“求您了,陛下,別將南光拋下,我做錯了什麼,陛下要這樣對我?陛下,求您了,帶着南光走,南光不會連累大家的,我,我能爲陛下擋箭,讓我爲陛下和娘娘開路,求求您!”
沈湛沒有開口,依舊注視着張南光。
張南光心下更急,她用膝蓋磨了兩步到了宋彌爾面前,一把抓住了宋彌爾的雙腿,宋彌爾嚇得一跳,“娘娘,求您了,我不想死,南光不想死,求求您,求求您!”
張南光的淚水在臉上劃出縱橫的斑斕,看起來好不絕望。
她的指尖泛白,臉色慘白,嘴脣也乾裂青白,整個人在風中顫抖着,緊緊抓住宋彌爾的裙襬,生怕一鬆手,沈湛與宋彌爾就轉身就走。
“你快起來,你快起來呀!”
宋彌爾真是被張南光這幅樣子嚇住了,一心求生和一心求死,是不是最能爆發人力量的兩種極端狀態?
她看向沈湛,沈湛的眼神晦暗不明,好半天才道,“可是你受傷了,這種情況,在這裏休養自是最好,待朕與侍衛匯合,自然前來尋你。”
“不!我不要一個人留在這裏!”張南光嘶吼一聲,“我能擋箭,讓我爲陛下和娘娘擋箭!”
她淚涕橫流,聲音悽慘,神色驚恐,兩手緊緊抓住宋彌爾的裙襬。突然,宋彌爾聞到一股惡臭,她皺了皺眉,順着來源望向了張南光。
張南光神色一僵,不可置信地愣住,手也慢慢鬆開,青白的臉色漸漸轉爲漲紅。
原來,張南光昨日宴會上,因爲陪着說了不少話,喝了不少水,從宴會到如今只解決了一次,而今從清醒到現在還沒有更衣,自然是漲得不行,先前不覺得,如今又惶恐不安,一時激動,竟然失禁了!
張南光羞窘無比,竟不知道要如何反應。
沈湛垂了眼,側過身半避了過去。
張南光握緊了拳,驚惶的神色變爲哀慼:“陛下,能不能不要將嬪妾一人留下?”
張南光不知道爲何被綁被追殺,看陛下的神色,該是知道些什麼,可是自己怎麼敢問?
如今自己出了這種事,恐怕已經被陛下厭棄,自己怎麼敢厚着臉皮跟在陛下身後,不如以退爲進,聽話一些做出犧牲,恐怕還能挽回一點形象,陛下往後總能記住自己的這些情分。
她根本不會去想,是不是都會被追殺死在這裏。
賭不起。
可是就叫自己一人留下,身後那些逆賊追了過來怎麼辦?難道真叫自己死在這裏?
張南光自然是不肯,可是難道要她忤逆陛下的意思,那就算平安回宮了,難道會有好果子喫?可是難道真要自己一個人留在這裏?
她也知道她如今這樣子,便是哀求悽婉也是無用。
沈湛神色不耐,天色漸晚,趁着夜色是最好,也不知後面的人什麼時候追來。
張南光神色轉爲哀慼,並不敢看沈湛與宋彌爾二人:“嬪妾願意留下,可能不能留下朱律護住嬪妾安全。”
沈湛與宋彌爾俱是一愣。
倘若張南光要死要活要跟着他們,恐怕沈湛還會狠下心腸將她留在這裏,可而今張南光退了一步,兩個人反而沒辦法拒絕。
自己也能保護宋彌爾。
若是做得太過分,自己與宋彌爾,以及她的宮女都逃出生天,可張南光卻死在了這裏,張肅行恐怕也不會善罷甘休。
還是要將張南光穩住。
“朱律,你便留在這裏,保護好張嬪。”
朱律瞳孔一縮,擡頭看向宋彌爾。
張南光心頭一鬆,卻也默默轉頭看向宋彌爾,神色哀慼透着絕望。
宋彌爾抿了抿脣,“朱律,你留下護着張嬪。若有萬一,記住保護好……”
宋彌爾梅沒說完,但朱律之後,後頭說的,是保護好自己。
朱律點點頭,“主子,初空一同留下吧。”
初空沒有武功,跟着陛下與主子只會是拖累,而陛下必然不會顧及初空。
宋彌爾顯然也想到了這個問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