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行人稀少,馬路上的車輛減少了低鳴,風依舊肆無忌憚地吹拂。
葉寶散着長髮,坐在庭院的石頭上,蹲下身子,環抱住自己,目光空洞地看着地面。
落葉歸根,瑟瑟發涼。
葉遠的離世,在她的心上挖下一道血口。
未來的路變得很是茫然,她不知道明天的自己能不能有勇氣活下去。
父母已逝,這個世上徒留她孤單一人。
這幾天連學校都不去了。
沒錢上學,沒錢喫飯,她只剩這麼個破舊的院子作爲安生之所。
她才18歲,好似走過一個人的半生風雪。
爸爸離世那夜,謝舒採被一通電話叫走了,半個月不見蹤跡。
這裏已經不算是個家,他去哪裏,是他的自由。
走了也好。
她現在是負債累累,每天一堆來路不明的人上門討債,原先還有兩三個遠方親戚,一接到葉寶的電話如同見了瘟神,有多遠避多遠。
爸爸最後的積蓄都被挖空了,她甚至不知道,爸爸欠了別人多少錢,借的是高利貸,利息滾得比雪球還大,這剛開始三個月對方就要她還五十多萬,真的徹底呆住了。
回頭看向牆上的塗鴉,樹上的白幅,不堪的痕跡讓她渾身顫抖起來。
絕望中,沒有人拉住她,只能看着自己的影子陷在泥沼中。
正當她悲痛時,幾個黑影突然走了過來,葉寶聞聲擡頭,猛地被人用麻袋罩住身子。
她想要大聲呼救,不知是誰擡腳朝着她的肚子狠狠的踹了一腳,她痛得冷汗淋漓,蜷縮着身體,抱住自己忍受這幾人的槍林彈雨。
“媽的死丫頭,還錢啊你他媽知道欠了多少嗎”
細弱的哽咽聲從麻袋裏飄出,“我真的沒有錢,可以給我些時間我一定會還的。”
“你老子欠的錢把你賣了都還不清,家裏有沒有值錢的,全拿出來聽見沒有要不然拿你去抵債”
“我啊”
一個粗壯的漢子掄起拳頭砸在她背脊上,葉寶痛得驚叫,閉上眼睛死死地捂住嘴,把自己蜷縮成蝦米,黑暗的袋子裏看不見一絲光亮,內心除了害怕還是害怕。
“我他媽讓你還不上錢還不上錢”
面對這幾人的暴力,她能做的只有把自己抱緊,一遍一遍地安撫自己不疼。
“你們做什麼給我停手停手”一聲低吼突然從他們身後傳來。
“啊”一聲哀嚎響破夜空。
謝舒採目光陰狠,手疾眼快地操起地上的板磚,朝着那個粗壯的男人頭上重重砸了上去,壓在他身上往死裏砸,直到磚面沾滿一灘血。
他喘着氣,緩緩地站起身,看着手上的血,丟掉板磚,眼睛冰冷刺骨,比夜還要深邃。
“滾要不然我殺了你們”
男人倒在地上,捂住血淋淋的頭,被打的只剩下半條命。
旁邊的兩人全都嚇住了,呆了半會兒,神色惶恐地拖着自己的同伴離開。
“臭小子,你等着蹲監獄吧”
謝舒採手心涼意漸生,踱步上前,迅速解開麻袋,把葉寶從裏面放出來。
“阿寶”緊張地盯着她臉上被毆打的痕跡,瞳孔中似濺落的岩漿翻滾着火花。
葉寶打掉他的手,嚇得往後直躲,撞在樹根上,哆嗦着抱住自己。
她抿着脣,一聲不吭地看着地面。
強忍着,不願讓淚水模糊雙目。
“阿寶。”謝舒採溫柔的喚着她,伸手想去碰觸她。
“不要碰我”葉寶身體一顫,趕緊把手縮回來,連着頭髮都埋在膝蓋裏。
夜色下,她只穿了件淡黃色的家居服,赤着腳踩在冰冷的地上,細膩
的小腿一片青紫。
“對不起,我不該一句話不說就走,我只是去辦理叔叔的事情,我不會丟下你一個人。”他睜開眼睛,凝視她倔強地姿容,心疼得把她抱在懷裏。
葉寶在他懷裏激烈得掙扎,甩了甩頭,痛苦道:“我要爸爸,我要我的家我還有好多話沒有跟他說,爲什麼他就這麼丟下一切走了”
謝舒採不顧她的掙扎,撫着瘦削的背脊,眉眼淡淡側過臉,抱緊她,脣貼在她的髮絲。
絕不容許,她再一次把自己推開。
“我現在真的是一無所有。”葉寶低喪地埋在他懷裏,雙手垂落,止不住地抽泣着。
這一夜,悲鳴低徊,光影中的兩人交疊在一起。
她趴在自己的膝蓋上,閉着眼睛,睫毛宛若浮羽,呼吸繾綣,安靜的睡去。
拿起地上的毛毯蓋過她的肩膀,握住那沾了泥土的小腳,低着眉靜靜地給她穿上鞋襪。
徹夜未眠的冬季,心裏、眼裏只剩這個女孩。
明明離他這麼近,伸手便能碰觸她的呼吸,爲何感覺如此遙遠。
“阿寶,我喜歡你。”他低頭在她臉上輕輕落下一吻。
漆黑的眸子暗淡無光,遠遠地看着前方的黑暗。
陽光透過樹葉灑在地上,斑駁陸離。
葉寶睫毛顫了顫,緩緩地睜開眼,發現自己睡在謝舒採身上,就這樣睡了一夜。
他摸了摸她的頭髮,微微一笑:“醒了”
“嗯。你,你腿還好嗎”
被她保持一種姿勢撐了一夜,一定都麻木了。
他搖頭,“不礙事。”
她站起身,抱着毛毯站在院子裏,環視自己的舊宅。
這裏住了十八年,點點滴滴都是回憶,感覺爸爸還活着,只是出了趟遠門,過些時日還是會回來,在她打開門時出現。
她嘆了口氣,轉頭看向他說:“阿採,我想把房子賣掉。”
“爲什麼要賣”
“爸爸生前借了很多錢,每一天利息像吸血鬼吸食殘液,越來越膨脹,何況家裏都掏空,現在唯一能賣到錢的只有房子。”
“你捨得賣了”
“不是捨不得,是不得已。”她坐回石頭上,一滴淚終於還是沒能堅強一點,落在了土壤裏。
“錢沒了,可以再掙。回憶失去了,怎麼找回來。”
他對葉遠雖有恨,可不得不承認,這個男人私下竟然爲他砸了那麼多錢,爲了培養他繼續滑冰,其中投注了不少,最後窮得捉襟見肘。
從不會安慰別人,可想要她重新展開笑顏,該怎麼做
他咬緊脣,刻意製造出脣上的嫣紅。
隨即走到她面前,彎腰從口袋裏拿出一件東西,眉開眼笑朝她搖了搖手上的鈴鐺,耀眼的光線,鈴鐺上的花紋綴滿流光溢彩,清脆的水音鈴迴盪在空氣中,瞬間止去女孩的悲傷。
“送給你的禮物,前幾天從寺廟求的,那個老和尚說我們近期會化險爲夷。”
葉寶收下漂亮的鈴鐺,睜着紅通通的眼睛,看着這個跟她相依爲命的少年,淡淡地說:“我們只剩下幾百塊錢,我不想連累你,如果有好去處,你就走吧,沒關係的。”
“葉寶,你敢趕我走。”他擰緊眉毛,陰沉沉的樣子很嚇人。骨節分明的手指摸着她的腦袋,放緩語氣,認真道:“相信我,過幾天那些討債的人都不會再出現這裏。”
葉寶眉毛微擡,專注地看着他。
少年眼裏閃着堅毅的光,如晨曦柔亮,好看極了。
沉默半許,她稍稍點頭。
謝舒採脣角往下壓了壓,抱住她,低聲說:“我不會讓你受苦,也不會讓你餓死,叔叔走了還有我。”
只要你願意,多回頭看幾眼。
便會發現,你並不孤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