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冉睡了十幾個小時,這會兒醒過來之後就沒什麼睡意了。
她想給季晨打個電話,可是視線轉了一圈,沒找到手機。
想找本書來看看,可這是病房,什麼都沒有。
顧邵庭看她視線轉來轉去的,不由開口問“你找什麼”
季冉抿脣,把被子往上掖了一下,聲音透着一股乾啞的虛弱,“你還不走”
“你困了就睡吧,我等天亮再走。”
顧邵庭說着,手掌輕輕落在被子上,隔着一層被子磨蹭她的小腹。
現在只要想起她當時在陸臻兒病房裏暈倒的樣子,他仍是一陣後怕。
想到季廉安在病房門口說的,季老的遺願是讓他們離婚,他又忍不住想要暴怒。
顧邵庭不知道,陸臻兒到底跟季老說了什麼,能讓一向待人溫和對他這個孫女婿一向滿意的老人家動這麼大的怒氣,以至於留下的唯一遺言是讓他們離婚。
他想,或許需要去問一問陸臻兒了。
季冉視線落在他那隻搭在被子上的大手上,兀自翻了個身,背對着他不說話。
顧邵庭叫了一聲“冉冉。”
她聽見了,但閉着眼睛,當沒聽見。
顧邵庭不知道,從季冉在陸臻兒病房裏說出要她“殺人償命”而他以沉默相對的時候,季冉對他,是徹底死心了。
她當時是被憤怒和崩潰衝昏了頭,現在冷靜下來想想。
爺爺已經走了,陸臻兒就算把牢底坐穿,爺爺也回不來了。
季冉閉着眼睛想自己的心事,忽聽頭頂上方響起顧邵庭乾裂的聲音:“冉冉,我知道,我們今天會走到離婚這一步全是我一個人的錯,你給了我機會,是我自己沒有好好珍惜,你恨我怨我,我無話可說。”
“可是冉冉,你不能就這樣給我判了無期啊,浪子回頭還金不換呢。你想做什麼就去做,我不會阻攔你了。你如果真的想讓臻兒給爺爺償命,按着你的想法來吧。她欠你的,我欠你的,總歸是要還的。”
“......”
“冉冉”
顧邵庭低頭湊過去,才發現季冉呼吸均勻,竟是睡着了。
“......”
他頓時有一種拳頭打在棉花上的無力感。
......
季老的喪禮辦的很低調。
前來弔唁的,除了a城這邊的,京城那邊也來了不少人。
爺爺省錢的至交好友和學生,除了在外任職的,幾乎都來了。
來來往往的,一個個看着面相都是非富即貴。
季冉和季晨站在靈堂外,每一個進來上香的人他們都要彎腰鞠躬致謝。
有不少長輩是看着季冉長大的,上完香之後都會過來安慰她一兩句,說聲節哀順便之類的客套話。
季冉眼睛紅腫,站了半個上午,季晨怕她如今的身體喫不消,叫了傭人過來扶她去休息。
季冉搖頭,“我沒事。”
你估計又該進醫院去了。聽話一點,先回房休息會兒,這裏有我呢,有什麼事情我再差人去叫你。”
季冉仍是搖頭,“這是我能爲爺爺最後做好的事情,這種場合,站一下無妨的。”
她說着,眸光落在靈堂正中,爺爺的黑白遺照上,眼裏有微光閃動。
季晨拗不過她,只好退了一步,讓傭人搬了一把椅子過來給她。
那邊,有人唱咿了一聲,兄妹倆扭頭看過去。
原來是顧家的人到了。
顧邵庭原本是一早就來了的,不過被季晨讓人給擋在了外面。
這會兒,他跟在老爺子老太太身後,邁着步子朝這邊走過來。
一雙黑眸像釘在了季冉身上似的,挪都挪不開。
季晨低哼了一聲,“他還有臉來。”
季冉看他,“你收斂一點,今天這種時候別鬧事了。”
季晨撇脣,沒說話。
上了香,老太太看着季冉的樣子,越發覺得心疼,拉着她的手噓寒問暖的。
老爺子也看着她,說道“小冉,現在方便跟我去一趟書房嗎你爺爺如今走了,所以我想,有些事情,應該是要告訴你的。”
老太太去拉他的袖子,臉上不贊同,“老頭子,你想說什麼有什麼事情......”
老爺子打斷她,“你別管了。”
季冉抿了抿脣,看了一眼靈堂的方向,低低應了一聲,“好。”
她經過顧邵庭身邊的時候,手腕被拽住了。
季冉看他。
顧邵庭說“我跟你一起去。”
老爺子冷哼了一聲,“你別跟來,我是跟小冉說話,不是跟你”
“......”
季冉掙了掙,奈何顧邵庭用的力道太大,她掙不開,於是便這麼看着他。
“放手。”
“......”
季冉沒有說第二遍。
顧邵庭看着她的眼睛,慢慢鬆了手上的力道。
季冉跟在老爺子身後,往主宅那邊走去。
老太太嘆了一口氣,幽幽道“該來的,還是躲不掉啊。”
......
二樓,爺爺的書房。
爺爺住院之後書房裏傭人每天都會打掃,窗臺前的那盆蘭花依然生機勃勃的。
書桌上擺着一盤下了一半的棋局。
黑白兩子,格局分明。
棋局旁邊是一張相框,照片上是季老穿着軍裝的照片。
那是兩年前,季冉帶着他去照相館照的。
老人家面對鏡頭仍然是一臉嚴肅的樣子。
季冉當時還笑話了他。
說哪有人照相是板着臉的。
此刻她看着相框裏的照片,時間好像一下回到了兩年前那個眼光明媚的下午。
季冉陷在回憶的思緒裏,是顧老爺子的聲音拉回了她的神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