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她不言,陸朝繼續道:“收起你無處安放氾濫的同情心吧,你不欠我什麼,我也不欠你什麼,錢我們也收了,兩萬塊買救你一命,扯平了,不要自以爲是地干涉別人的人生了。”
“陸朝”林曼霜馬上反應過來,她拔高了音量,“你怎麼可以那麼沒禮貌地和陸小姐說話快道歉”
陸朝冷哼了一聲,坐回了原位,繼續埋頭喫着飯。
然後餐桌上就再也沒有展開過任何交談了。
在這頓聚餐幾乎可以稱之爲不歡而散之前,陸日晞從挎包內拿出了便籤和紙,寫下了自己的聯繫方式。
她塞給了陸朝,後者一開始沒要,在林曼霜眼神施加的壓力下,才勉強收下。
最後陸日晞將兩個人送回了老城區,她目送着一老一小上了樓,才緩緩地驅車離去。
回到公寓時已經是半夜了。陸日晞還沒駛進地下停車庫,就看見了自己公寓隔壁的燈光是亮着的。
那是楊瀾的家。
沒想到楊瀾竟然比她還早回,而且看樣子,對方也還沒休息。
但是陸日晞卻沒有什麼和楊瀾在這個時間點交談的興致了,她決定明天早上再將車鑰匙還給楊瀾,於是直接回到了自己的公寓。
屋內有些悶,也很亂。陸日晞洗了個澡,想把換下的衣服扔進洗衣機裏,卻發現裏面還放着她上午給陸朝買的衣服,所有事情發生得太過匆忙,她最後也沒將這套衣服送給他。
她把潮溼的衣服取出,放進了旁邊的烘乾機裏,然後再將自己的衣物丟進了洗衣機。
洗衣加烘乾起碼要一個小時才能完成,陸日晞幹坐在客廳裏閒得無聊,又不想打開電腦,乾脆走到陽臺吹吹晚風。
只是這晚風中怎麼還夾雜着一股煙味
“大晚上不睡覺出來吸菸”陸日晞率先開口。
她的陽臺和楊瀾的只有一牆之隔,這半夜能聞到煙味,也就只有一種可能性了。
話音剛落,隔壁就傳來了楊瀾的聲音:“大晚上不睡覺出來吹風”
陸日晞沉默。
片刻後,兩個陽臺同時傳出了一陣笑聲。
“明明是醫生還整天吸菸。”陸日晞調侃道,“跟我說忌菸酒,一點說服力也沒有。”
楊瀾卻沒接她的話茬,她笑完後,聲音又恢復了平靜:“心情不好”
陸日晞點點頭,儘管楊瀾看不見。她長長地嘆了口氣:“我好像真的不擅長跟別人交流。”
“跟那小子有關係”楊瀾把菸頭捻滅在了擺在欄杆上的菸灰缸中,她知道陸日晞不喜歡煙味。
儘管中途便離場了,但以她對陸日晞的瞭解,她不難想象接下來都發生了什麼。
“嗯,我把事情搞砸了。”陸日晞悶悶地說,她努力回憶着當時少年說話的語氣,模仿道,“收起你無處安放氾濫的同情心吧,我被那孩子這樣說了。”
楊瀾又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遲遲沒有停下。
“你笑什麼”陸日晞不滿道。
“哈,那個小子看起來討人厭得很,”楊瀾竟然滿是贊同,“說話倒是非常一針見血。”
陸日晞抗議:“我現在很難過,你能不能不要火上澆油”
“好。”楊瀾的笑聲說止就止。
沉默在空氣中蔓延。
又過了一會兒,陸日晞低落地自言自語道:“我到底哪裏搞砸了是因爲態度不夠好嗎”
這傢伙情商到底得有多低
反正沒人看得見,楊瀾乾脆翻了個白眼:“如果有一個相識不足一天的人衝到你面前說要送你房子送你車送你錢,你是什麼想法”
陸日晞竟認真地思考起這番話,“但是我不缺房子不缺車也不缺錢呀”
“我只是打個比方。”
“好吧。”陸日晞正了正神色,“我也沒有要送他房子送他車送他錢啊。”
“別裝蒜,你知道我是什麼意思。”楊瀾都有點受不了了,“一個萍水相逢的人無端獻殷勤,正常人都會覺得非奸即盜。”
“但是我圖他們什麼呀。”陸日晞意外地開始毒舌起來,“他們什麼也沒有啊”
楊瀾沉思片刻,然後說:“美貌”
“噗。”“噗。”
“哈哈哈哈哈哈”
“他的確長得挺好看的。”一向不苟言笑的楊瀾竟然起了打趣的心思,“但太小了。”
陸日晞咳嗽了兩聲:“這種玩笑就別開了。”
“好。”楊瀾應下,接着話音一轉,“工作最近還好嗎
“就那樣吧。”陸日晞有些興致缺缺,“剛剛組裏完成了一個項目,說要把我提升成工程總監。”
楊瀾皺眉:“不是當初挖你的時候就承諾讓你當工程總監嗎怎麼現在才提”
“我那時拒絕了。”陸日晞淡淡地,“初來乍到就直接擔任重職免不了和別人有摩擦,磨合期過了再當也不遲。”
“所以現在呢你打算怎麼辦”楊瀾輕聲問,“還要繼續嗎”
陸日晞伸了個懶腰,遙望着月亮:“不然呢”
“如果工作能讓你覺得充實,那我也無話可說。”楊瀾搖了搖頭,“但是以後就別再拼命了,下次如果再發生那種事情,我可不會和再和你的同事重複是因爲過度疲勞而休克的 這種謊言。”
“”
“”
“拜託了。”
“”
“我現在能理解你爲什麼想幫那小子的理由了,但是”楊瀾聲音中帶上了疲憊和無奈,“沒有必要,你要是不知道自己想幹什麼,去找誰談個戀愛也行,周遊世界也行,何必一定得在一個無關的人身上浪費時間”
陸日晞苦笑了一聲:“戀愛就算了吧,我這種人,還是不要禍害別人比較好。”
楊瀾讀懂了陸日晞話裏的意思,沉默了很久,才發出一聲嘆息:“也對。”
“反正那麼多年也一個人走過來了。”陸日晞伏在了欄杆上,“我只是覺得,看見那個孩子這個樣子像是看見了過去的自己。”
楊瀾無言。
良久,她才緩緩說:“太晚了,去睡吧。”
“嗯。”
和楊瀾道了聲晚安後,陸日晞返回了室內。
陸朝的衣服已經烘乾了,她把它取了出來,整整齊齊地疊好,裝進了袋子裏。
未來如果還有機會,再交給他吧。
陸日晞這樣想着。
接着她將自己已經洗乾淨的衣服從洗衣機裏拿出,卻發現在滾筒的底部有一張泡軟了的名片。
拾起一看,才發現是下午那會兒張志銘給她的。
怎麼連這件事也忘了
她有些頭疼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彷彿這樣就能讓思維變得更加活躍清晰一些。
最近她在瑣碎的小事上的粗心大意度簡直指數上升,總覺得自己越來越健忘了。
張志銘走前跟她說有機會再聯絡,但沒有人知道所謂的“有機會”是什麼時候。
陸日晞把名片放在牀頭櫃上,任其慢慢晾乾,接着她關閉了牀頭燈,閉上了雙眼。
想那麼多事情也沒有用,不如先睡一覺再說。
只是她沒想到的是,“機會”會來得那樣之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