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浸過油的薄紙包彈。
按照前裝火槍的操作順序:第一步豎起火槍，槍托在地上立穩。
第二步裝火藥和子彈，這裏就是最耗時間也最有學問的地方了。
最普通的裝填方式，是先把隨身火藥囊打開,往槍管裏面倒，倒多少量憑經驗和手活，然後用長木棒伸進槍管反覆夯實，再放入一枚圓形子彈。
這種裝填過程一般都要十幾秒，接下來還要用小棍把鉛彈跟火藥壓實，然後火繩就位、瞄準等步驟,一分鐘能打兩槍都算是厲害老兵了。
而且由於一些火繩槍銀子被貪墨，槍的質量有問題,士卒害怕炸膛傷到自己，往往往少裝火藥。
結果是威力一減再減，近距離都打不穿棉甲。
川浙與九邊的明軍精銳當然找到了更好辦法，尤其是戚家軍統一用了更優的解決辦法。
那就是紙包彈。
一個紙包事先裝好一槍的火藥，直接撕開往槍管裏倒，火藥定額足量，槍只要質量夠好，威力足以50步以內穿棉甲。
就連用小棍在槍管裏夯實的時間都比直接火藥壺往裏倒的那種要快一些，射擊效率也顯著提升。一分鐘可以打三槍，比傳統方式快了百分之五十。
威力和射速都有提升，從戚家軍到現在的渾河軍，就都是這種方式操作。
能不能繼續提升呢？
王宏宇想過這個問題，但是詳細觀察火繩槍的繁瑣操作，以及歷史上最快速度，感覺目前幾乎沒有提升空間了。
直到在畢懋康這裏看到浸油軟紙包彈。
“如果我所料不錯，這種紙包彈不需要撕開，直接放到槍管裏，然後放入鉛彈再用小棍壓實,就可以準備射擊了。”
“算是有眼光。”畢懋康認可了王宏宇的分析，但依舊專注着手裏的槍管和槍身。但是從說話的感覺，以及依舊低頭做手中的活可以看出，他還不知道來者就是王宏宇。
王宏宇微微一笑，並不在意這一點。
“用這種彈藥，免去撕咬和倒火藥的步驟，射速應該快不少吧？”
“那當然，硬紙包彈要二十個呼吸才能打一發，這個十五息足矣。”畢懋康說得時候語氣有些自喜。
“厲害。”
射速又有明顯提升，這種薄紙包彈，屬於火藥定裝加裝藥直接入槍膛。離快速裝填、彈藥一體只差一步了。
阻礙其繼續發展的，又是火繩、明火這個老問題了。
“但是因爲易燃的原因，攜帶和使用的侷限性很強吧？”王宏宇毫不客氣，直接點出問題所在。
“嘿……你倒真會挑刺，但還一下子說到點上了。”
畢懋康終於放下手中的活，站了起來打量了一下王宏宇。
他第一反應就是真帥，然後是被他英武卻凌厲的氣質所驚歎。最後看了看他這麼年輕，讓人感覺不可思議。
心想着此人大概是王宏宇的一個精通火器的部將，說不定就是那個火器將領張名世的什麼親戚。
武人就是比較不守規矩，所以進了巡撫衙門,見到自己也不專門拜見。
畢懋康拿起一枚薄紙包彈，大小大約有人食指那麼長，粗細還要超過一點。
“這紙用得是浸油宣紙，小夥子你可知爲何要浸油？”
“哈哈哈，當然是爲了在槍管裏燃燒，如果硬紙不浸油，火藥都點不燃。薄宣紙或者浸油，能點燃發射，但火藥燃燒不完全。浸油的薄宣紙，一點就着而且方便燃燒乾淨。”
可以啊，跟自己想得一樣深。畢懋康心裏驚訝，真想不到武人中也有這樣懂火器的。
他一定是張名世的部將了，武將中只有張名世跟着浙江火器專家趙世禎學過不少。所以一定是張名世的嫡系部下。
王宏宇卻沒有停下，而是繼續分析，甚至開始舉例:
“比如鳥銃用最傳統方式裝藥，射擊以後會有大量刺鼻的白色硝煙，這其實是燃燒非常不充分的結果。許多火藥被浪費，鉛彈威力大打折扣。
但是浸油薄紙包彈不僅更緊湊易燃燒，本身還有助燃物，所以發射以後白色硝煙較少，槍口火光會更明亮。省了火藥、加快射速還增加了威力。”
原來如此！
畢懋康大喜，自己的這個發明還有這種效果啊～
可是不對勁，明明剛纔自己想要教他的，怎麼感覺有點被教導了呢？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這個人很喜歡彈藥，對這方面觀察和研究比較多，所以比較能講。
“看來你很瞭解彈藥，應該對這方面很有鑽研吧？”
“呃，其實更熟悉排兵打仗，彈藥還真是不擅於的地方。”王宏宇實話實說。
這……畢懋康覺得這小子有點狂啊，是故意這麼說想體現自己懂很多嗎？
他見這個問題不僅沒考住他，於是再來一個:“某去了一趟鄖陽的軍械工坊，見到專門生產魯密銃和斑鳩腳銃。這兩種槍都是厲害武器，閣下覺得那種更好？”
這個問題嘛，不是送分題嗎？
王宏宇心想，這兩種槍都是自己選出來的，當然很清楚兩種槍的各自優缺點。
但是更重要的是，它們有共同的缺點。
“魯密銃適合大量裝備，作爲火槍兵制式武器。斑鳩腳銃適合少量裝備作爲破甲、狙擊的利器。”
不錯不錯，畢懋康心想這優點確實是這樣，但我來告訴你那種更好……
他還沒說出口，就聽王宏宇繼續道:“說實話，魯密銃和斑鳩腳銃都不好，現在用一用還行，再過十幾年最好淘汰掉。”
！？
畢懋康大爲震驚。
這兩種槍明明都是好槍，怎麼會都不好，還要十幾年被都淘汰掉？
這完全超出了他的預料。
“怎麼不好？”
“就是不好……要讓我分析嗎，也許分析得不那麼容易理解，但是我可以舉例和提問，巡撫大人覺得如何？”
“行，那你來舉例提問。”畢懋康迫切想知道他爲什麼這麼講。
王宏宇略微想了想，有了主意。
“敢問巡撫，現在裝備的普通鳥銃，跟魯密銃、斑鳩腳銃比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