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一句話脫口而出,留在外間的丫鬟們聽見後頓時驚喜懵了。好一會回神過來,紛紛衝了進來,瞪着坐在牀上左瞧右看的魚兒,不肯眨一下眼睛。
賈老太太年老體虛,當前正值寒冬雪季,前幾日下了一場大雪,老人家不小心受了風寒,
養了段日子身子倒是好的差不多了,不過老人家拳拳之心,怕傳染給了魚兒,硬是忍着思念不敢過來。
這兩天都是林黛玉過來照看魚兒的,今兒個賈母還留在自個兒屋裏休養,是以老太太錯過了和林黛玉一起第一時間見到大好的魚兒。
往後賈母因着這事兒,每每都會扼腕嘆息。
“呀忘記外祖母今兒個沒來。”林黛玉一拍掌,“來個人,快快去請老祖宗過來。”
林黛玉的話音如盛暑降下的一塊寒冰,頓時驚醒了邊兒上傻愣愣站着的紫鵑、麝月幾個丫頭。
“奴婢這就去告訴老太太好消息。”晴雯第一個做出反應,收回滯留在魚兒身上的目光,轉身蹦跳着跑了出去。
麝月忙和衆女說:“茜雪你去二太太和二老爺那邊說一聲,我去通知大老爺和璉二爺,辛苦碧痕你和其他人,分別跑一趟家裏頭的幾個姑娘的住所了。對了,千萬別忘記了隔壁寧國府還有大姑娘那邊。”
麝月、秋紋、茜雪幾個,原就是在賈寶玉沒遭雷劈前就已經伺候在他身邊的了,只是都沒有花襲人在賈寶玉面前得臉。
襲人原叫珍珠,是伺候賈母的丫頭,後賜給了賈寶玉當貼身大丫鬟。一方面是爲了更妥帖照顧賈寶玉,另一方面也有讓襲人當他通房丫鬟的意思。若無意外,來日就是賈寶玉的姨娘之一了。
當年賈寶玉頭上頂着各種光環,襲人自是一百個願意。只是一道雷改變了一切,斷送了襲人的青雲路。面對披着傻子殼子的魚兒,一向殷勤的花襲人態度一百八十度轉彎,能不在魚兒面前露面就不露,生怕留下了印象,要和一個傻子過一輩子。
魚兒來了這裏的第二年,花襲人的哥哥說要用銀子贖走了她,她沒有猶豫就答應了。
花襲人離府以後,秋紋也有些不安分,賈母看不得這種三心二意的下人,打發了出府。以至於魚兒身邊的大丫頭只剩下麝月可用了。
賈母考慮給魚兒添加幾個忠心的丫鬟,賴嬤嬤知道賈母一向喜愛她家的丫頭晴雯,便趁機獻給賈母。後頭賈母做主又提了茜雪、碧痕,和麝月晴雯一併作爲魚兒的四大丫鬟。
魚兒掃了一眼化作一道道風飛奔出去的幾女,環視周圍一圈,最終視線定格在林黛玉身上。
他眨巴眨巴眼睛,飽含渴望地瞅着林黛玉討喫的,像極了一隻貪喫的小奶狗。“表妹,我的蜜餞呢。”
林黛玉支撐不到一秒,就在魚兒的眼神一敗塗地,整顆心軟的一塌糊塗,恨不得將他抱在懷裏揉揉摸摸。
“有有有,都有。紫鵑,快去將寶玉的零嘴取來。”
“誒”鴛鴦興高采烈地答了一聲,忙不迭掀開簾子去外頭桌上取了一碟子蜜餞大棗進來。
魚兒兩眼直勾勾盯着碟子裏散發出香甜味的蜜餞,兩指捏起一顆最大最誘人的的。蜜餞大棗與蔥白似的兩指並立,紅褐色映襯着魚兒的指尖格外玉白,令人產生輕咬的欲.望。
嚐到了甜滋滋的味兒,魚兒再不猶豫,一整顆放進了嘴裏含着,愉悅地眯起了眼睛。
這些年肉身喫的東西,魚兒嘗不到味道,說起來他已有數年未曾真正喫過一口食物了。況且他以前困在海底,喫的大都是魚蝦等海鮮,或者珊瑚海草之類的生食。這還是他第一次真正意義上喫到人類的食物呢,第一口就入了迷。
“寶玉,你竟知道我是你表妹嗎”林黛玉臉上是無法掩飾的歡喜與訝然。要知道她來榮國府之前,寶玉的腦子就不妥當了。
聽出了林黛玉的疑問,魚兒歪了歪頭,散落於額前柔順光澤的髮絲輕輕晃動。這一刻,無論是人還是青絲都有一種說不出的可愛。
魚兒嚥下了嘴裏的東西,解釋說:“我不傻,天天聽你們說話,當然知道你是何人。”
說罷,他又往嘴裏塞了兩顆蜜餞,一嚼一嚼,左右倆腮幫子鼓鼓的,像只吃着松子的小松鼠,分外可人。
林黛玉託着下巴欣賞他一臉享受的模樣,“你是說,雖然你表面上看起來癡癡呆呆,但是這些年裏發生的一切你都看在、聽在眼裏了嗎”寶玉喫東西的樣子真是可愛,想捏捏。
魚兒輕輕點了點頭,溼漉漉的眸子裏流露出幾分控訴的味道。“嗯,我還知道你和祖母每日都來偷摸我頭髮。”
說着他自己心疼地摸了摸髮尾,“還好沒有摸折。”他最寶貝的就是自己的尾巴,而排在第二位的便是一頭海藻烏髮了。
林黛玉笑容一僵,神情微微赧然。
好在這個時候,一排匆匆的腳步聲從外頭傳了進來,沒讓她繼續羞窘下去。
魚兒與林黛玉聞聲擡頭,眼中當即出現了鴛鴦攙扶着賈老太太的身影。
老太太的衣裳和髮絲頗爲凌亂,站在魚兒面前的時候還能聽到她不算小的喘氣聲。可見是聽到了魚兒大好的消息,從
牀上起來,急忙忙收拾一頓,不等整理好就迫不及待地跑了過來。
這人呀,腦子沒好的時候,賈母是日夜盼着。可多年盼望成真,賈母反倒患得患失了,生怕是在夢中,一碰就夢醒了。
賈母站在榻前,噙着淚笑着,就是不敢上前碰魚兒一下。
魚兒朝她彎眼笑了笑,眼神光一閃一閃的。“祖母,喫蜜餞嗎”
淚水模糊了老太太的視線,她張嘴老半天,才脫口而出一個字。“喫”
不經他人之手,魚兒挑了一顆長相最好的,親手喂進了她的嘴裏。
“真甜甜進了祖母心裏祖母活了一把年紀,從來沒有喫過這麼好喫的蜜餞。”就今天這大喜日子,她就算是喫黃連也是甜的。
說着的同時,賈母眼眶裏的淚水終於決堤而出。
魚兒擡起手,用袖子替老太太擦掉眼角,恍如掉線的珠子落下的眼淚。
祖孫兩人的互動流露着脈脈溫情,一屋子感性的女子目睹了,忍不住紅了眼,背過身悄悄用手絹擦着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