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雙目緊閉，面朝門口躺倒在地上，就像睡着了。
旁邊的人赤着雙腳，詭異地又蹦又跳，手掌擊打着腰間的小鼓。
鼓聲沉悶，每響一下，他的頭就跟着擺動一下……
這是儺舞！
之前逛廟會時，我曾見人跳過。
儺舞又叫鬼戲，是一種祭祀驅鬼、驅趕瘟疫、籌神祈福的古老舞蹈。
每年正月間，儺神就會附身，走街串巷地跳儺舞，保佑新的一年風調雨順，平安順遂。
可眼下又不是逢年過節，怎麼會有人跳儺舞？還是在這蛇仙廟裏。
我意識到不對勁，悄悄貓在門邊朝裏偷望。
黑影像個蹦躂的螳螂，興奮地舞動着，巴掌大的小鼓咚咚作響。
一個旋轉，月光恰好照在他的臉上。
三角眼、稀疏眉，露着幾顆小齙牙，是姑爹！
我差點叫出聲來，雙手趕緊捂上了嘴巴。
這人確實是我姑爹，但不是我認識的姑爹！
五官特別兇狠，眼珠向上吊着，瞳孔有些渙散。
他的鼻子嘴巴雖然沒有變，神態卻完全是另一個人……
我可以肯定，這不是姑爹，他中邪了！
這個邪祟不一般，敢在蛇仙廟裏撒野。
沈君心佈置的鎖魂陣，應該就是在等他吧！
我按兵不動，仔細觀察了一下四周。
廟裏除了老爸和姑爹，我沒有見到第三個人。
沈君心去哪兒了？
我正想得出神，突然聽到一聲悶哼，老爸被姑爹單手拎了起來。
我爸雖然不算胖，好歹也有160斤，竟然像只小雞仔，被姑爹輕鬆地提溜在半空。
姑爹不知從哪兒摸出一把黑金彎刀，抵在了老爸的脖子上。
“沈君心……”姑爹嘶啞地叫着，刀刃擦着老爸的皮，磨出一道淺顯的血痕。
我手指摳着門框，心跳加速地盯着老爸。
黑暗中，高大的輪廓緩緩浮現，挺翹的鼻尖，形成一道凹凸有致的分水嶺。
一半載着月光，一半沉沒在黑暗中，妖邪之氣呼之欲出。
他盯着姑爹，眼神像開了刃的刀，令人不敢直視。
姑爹怪聲怪氣地乾笑兩聲：“是我小瞧你了……識相的，把陣解開，不然……”
那刀往下一沉，幾乎嵌入老爸的脖子。
我腿都軟了，不顧一切地衝了出去：“住手！”
姑爹愣怔了一秒，上翻的眼珠漫過一道無名火：“你怎麼來了……”
他焦躁地看了我一眼，隨即目光移向沈君心：“是你……”
沈君心向前一步，周身涌現出無盡的威壓：“蘇韻，既然要動手，那就當着小玉的面吧！”
姑爹……不，應該是蘇韻，他怔怔地站在原地，渾身的血液好似凝結。
他的手在抖，嘴脣也在抖，根本就沒有勇氣下手。
沈君心深沉地笑了笑，舉起手指慢悠悠地往脣邊靠攏。
他這是要開始唸咒了！
蘇韻面如死灰，漆黑的眸子像一汪深潭，極力剋制着那道殺意。
空氣中暗流涌動，我望着老爸，焦躁得渾身直冒虛汗！
咚！
蘇韻腰上的鼓再次敲響，他一個激靈，從痛苦糾結中徹底清醒。
我忍不住尖叫：“不要……”
我跳了起來，一腳跨進蛇仙廟裏，暈頭轉向地朝蘇韻撲去。
眼前的世界一片模糊，我憑着記憶，向前伸出雙手。
一道冷風掠過指尖，與我擦身而過，向着相反的方向奔去。
地上響起兩道悶響，像重物狠狠砸在了地上。
“老爸……”我瘋了似的跪下，心急地向前摸索着。
黑暗中，一雙眼眸好亮好亮，像兩座綠色的燈塔。
沈君心握住我的手，將我抱得很緊：“你爸沒事……”
他嘴脣蠕動着，神像紅光乍現，那道暈眩和壓迫感徹底消失。
供桌上亮起了燭火，昏黃的燭光照亮眼前，老爸和姑爹躺倒在地上，均勻地呼吸着。
老爸沒事，他還活着！
我長長地鬆了一口氣，隨即心臟又再次揪緊。
老爸的脖子和胸口全是血，好多好多的血……
沈君心手指輕輕一撫，老爸脖子上的傷口便立刻止血。
“傷口不深，養兩天就能結痂。”
我死死扣着牙關，抑制着想殺人的衝動：“蘇韻那個王八蛋！”
沈君心眼中流動着隱晦的光：“可惜……還是讓他逃了。”
我進來的那一剎那，蘇韻藉着我打破法陣，趁機逃走。
“我本以爲萬無一失，沒想到，還是出現了變數。”沈君心看向我爸。
我爸應該是出來找姑爹，誤打誤撞闖進來的。
我愧疚地垂着頭：“對不起，我們壞了你的事。”
絕好的機會，就被我和老爸給攪合了。
沈君心吻着我的額頭：“傻丫頭，蘇韻可以再抓，你的父親只有一個……”
他的聲音很輕，像風一樣帶着暖意。
我荒蕪的內心，忽的生出一片新綠。
我牢牢地抱着他，整張臉陷入他的懷抱中：“沈君心，謝謝你……”
“沒事了！”他拍着我的後背，朝黑暗中嘶嘶兩聲。
兩條巨蟒，從蛇仙廟的角落躥出，大腿粗的蛇身，捲起我爸和姑爹，蠕動着往外挪去。
我驚恐地瞪着眼睛，沈君心開口道：“別擔心，他們不會有事。”
我吞吞吐吐：“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姑爹會溜進來？”
“我只是懷疑。”他疲憊地揉着眉心：“你姑爹就是個普通人，身上沒有半點邪祟，卻處處透着可疑。”
姑爹這次來，一不借錢，二不求人辦事。
明知我家有蛇仙，明明怕得要死，卻死活賴着不走，確實很可疑。
我和老爸先前以爲他是衝着蛇仙廟來的，想打寺廟的主意。
如今看來，事情遠沒有這麼簡單。
沈君心開口：“他下午一進蛇仙廟，我就明白了。”
姑爹進來後，既不燒香，也不磕頭，到處東張西望，像是在尋寶。
我當時顧着那三個熊孩子，完全沒有注意到姑爹的異樣。
直到熊二中邪，姑爹跪在蒲團上，抖落了一些黑色粉末，終於露出馬腳。
沈君心壓低嗓音：“那東西是蠱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