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沒開口，客廳就傳來一陣頻率很快的哆哆聲。
乳白的骨牌在桌子上跳了起來。
我盯着那骨牌看了好幾秒：“師父？”
青泠沒有理會我，他冷哼一聲：“一個妖孽……懂個屁！”
這話擺明了是在罵葉非晚，我趕緊閉上嘴，目光移向了身側。
葉非晚的臉由裏到外都紅透，惱怒地鼓着腮幫子。
“妖孽？”他盯着骨牌看了一眼，突然就笑了：“姓青的，你也不照照鏡子，不過一個陰鬼，當了幾年鬼仙，成了五通神，在我面前提鞋都不配。”
骨牌抖動得更厲害了，彷彿隨時都能跳起來。
“有種你再說一句？”
青泠的聲音低沉得可怕，像是野獸發出的咕嚕低吼。
我能感覺得出，青泠是真的生氣了，他平時很能忍的，今天不知怎的吃了炸藥，一句話就給點燃了。
我夾在他倆中間，兩邊臉頰都在發燙。
“行了！都給我少說一句！”我吼了一嗓子。
“葉非晚，這是我師父，麻煩你嘴裏放乾淨一點。”我的脾氣上了頭，壓根就不管他是血太歲還是血靈芝，還是別的精怪，總之，就是不能欺負我的自己人。
葉非晚明顯被我的樣子怔住，嘴角嚅囁了一下，使勁嚥下了一口氣。
見他這邊不再開口，我扭頭對向骨牌：“師父，不是弟子我說你，你好好說話，別動不動就激他。”
骨牌那邊一點聲兒也沒有，多半也是在生氣吧！
幾十秒後，青泠支支吾吾地開口：“誰讓他先罵你的，說你無知……豈不是在打我的臉？”
我頓時噎得說不出話來，原來他是因爲這句話而發火。
葉非晚翻了個白眼：“難道我說錯了嗎？肉體分明就是禁錮靈魂的牢籠！一個人的肉體，生老病死，到死的那一天，靈魂脫離軀殼，將獲得無上的自由。”
似乎爲了讓他的話更有說服力，葉非晚說道：“你看看我，我要是沒有肉身，能被你們定住，抓過來嗎？沈君心也是，肉身禁錮了他強大的神魂，做起事來束手束腳。”
青泠呵呵冷笑道：“一看你就沒做過人……人身是修行路上必不可少的關鍵一環，人天生有陰陽，五臟六腑對應着五行，自身就是修煉的小世界，不然，爲何妖怪都要修成人形才能昇仙？人身難得，正法難遇，沈君心想要繼續往上爬，就必須修得人形肉身。”
葉非晚撅着嘴，桃色的嘴脣透着些不屑：“做妖那麼好，爲何要往上做什麼仙？真是想不通……”
我聽着他倆你來我往地論道，慢慢地理清了思緒。
葉非晚和青泠或許都沒錯，只是立場不同。
對於妖孽而言，拋去肉身，以靈的形式存在，可千變萬化，來去自由。
一旦被人形和肉身束縛，功法得各方面都會大打折扣。
就連葉非晚都明顯察覺到，沈君心實力大不如從前。
可他還是選擇了修出肉身。
他說……這樣就能跟我一起並肩作戰了！
我開始也沒想那麼多，甚至還有些感動，沈君心爲了跟我一起面對，受了太多的苦。
蛇靈既然能量那麼強，爲什麼要捨近求遠，弄一個身體呢？
我們的目的是做大做強，他幫我救治老爸。
這麼一來，豈不是繞圈子了？
難道，沈君心是騙我的？他變出肉身，是另有打算？
我看向那蔚藍的天空，彷彿透過雲層，看到了上面金碧輝煌的天宮。
沈君心也想化蛟化龍，然後成仙嗎？
我的心沉了一下，這也無可厚非，妖怪修煉，可不就是爲了一朝飛昇麼？
可是，心裏隱隱有些難過是怎麼回事？
我按住心口，半個字都不想再聽，轉身回到了屋裏。
直到半夜，沈君心風塵僕僕地回來，剛進門，就對上發呆的我。
他的身影震了一下：“你還沒睡？”
我只手撐着腦袋，頭很疼，莫名其妙就痛起來。
我望向他手裏的陶罐子，他下意識地藏到了身後。
“沈君心，你過來。”我看了一眼我身側的椅子，語氣冷得出奇。
沈君心遲疑了一下，卻還是坐了下來：“怎麼了？”
他清俊的眉眼，掛着細碎的露珠，臉色有些蒼白，嘴脣的粉色淡得像水，整個人好似鍍着一層冷霜。
“這是血吧？”我下巴努了努陶罐。
他幾乎一秒就明白，我已經知道了：“嗯。”
我本能地害怕了一下：“這血是哪兒來的？”
沈君心把罐子放在桌上，眼底的光比黑夜還要晦暗：“找人取的，每天取一瓶，不礙事。”
我看着那罐子，少說也有兩三百cc，就是普通人獻血的量，正常人一個月都難得獻兩次，天天取那麼多血，那人能撐得了幾天？
見我不說話，只盯着那罐子，沈君心語氣一軟：“放心，我自有分寸。”
他抿着嘴，不管我怎麼問，都不肯說出獻血人的信息。
“好，你不跟我說這個人，那我們聊聊你肉身的事。”我看到他明顯地鬆了一口氣。
其實，我是故意的，我知道他不可能透露獻血的人，先把他往死裏逼，然後讓他喘口氣，我再問出肉身的事，就顯得沒那麼難以回答了。
沈君心果然上當，他深深地嘆了一口氣：“難道我之前說得不都明白嗎？我想跟你並肩作戰。”
我藏在衣服底下的手指都擰緊：“沈君心，你還想騙我到什麼時候？”
沈君心惱怒地瞥了一眼葉非晚的房門，他壓低了嗓音：“我修煉肉身，確實有自己的私心，但我沒有騙你，我是真心想跟你一起。”
我激動地望着他，胸口燃起的熊熊火焰，幾乎把我給點着：“你當初以我去誘邪祟，不就是爲了喫惡鬼凶煞，快速提升道行嗎？你這麼做，我父親怎麼辦？我們怎麼對付蘇韻？”
我天天巴望着沈君心能解開人頭蠱，他倒好，越混越回去了。
“先前的法子雖然好用，但我不忍心你一個人面對邪祟，更何況……有了肉身，我才能……”他目光下移，落在了我的肚子上！
我渾身就像被電打過，雙手捂住了肚子：“你該不會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