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着聲音傳來的方向，露出一道自以爲很輕鬆的笑容。
如果我和他之間，註定有一人要踏上這條道，那便是我吧！
我會沒事的……
我眼前化作一片雲，飄到哪座山頭，就在哪兒落地生根。
山川大地，萬物皆靈，我很喜歡這片綠油油的山脈，可心底裏涌出一個聲音，要我毀了它！
“先天爲陽，先地爲陰，所謂魔修，絕不能修行五行靈氣，只能吸濁氣、怨氣、怒氣、死氣……”
這是……師父的聲音！
“純陽和純陰之人，皆有毀天滅地之能，魔修和魔考，能助你摒棄與之不合的雜氣，變得越發純粹。”
“魔修也有心魔，萬物皆由一念間……”
青泠的聲音逐漸遠去，飄到了雲都到不了的遠方。
我的身體越來越沉，逐漸下降至山林之間。
一條大黑蛇盤踞在樹林裏，正埋着頭愜意地曬着暖陽。
我的到來，打斷了它寧靜的時光。
黑蛇慵懶地擡起眼皮，看向我的剎那，蛇眼撐到最大，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
他吐出鮮紅的信子，不敢置信地看着我：“小玉？”
我張開雙臂，緊緊地擁抱蛇身，臉頰側着他冰冷滑膩的身軀。
“沈君心……”
我們就像久別重逢，默契地沒有多說半個字，沉浸在片刻的安寧之中。
良久，地上的大長條影子逐漸縮小，變成了風度翩翩纖長影子。
“這些年，你去哪兒了？”沈君心哽咽地問。
“這些年？”
沈君心的摟着我的手不斷收緊，生怕我只是一個夢，或者是那道陽光，倏爾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五年了！你知道我這五年是怎麼過的嗎？”
他渾身都在抖，止不住地發抖。
我明知是假的，可這一刻太過真實，真實到讓我沉溺其中，無法自拔。
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的溫度，聽到他由緩慢到狂熱的心跳，就連他身上的竹葉清香，都是那麼的真實。
“對不起，我……”我什麼都說不出口，只能被他牽着朝村子裏的走去。
“你爸等了你五年，還有我們的寶兒……她也一直在等待着媽媽……”
我整個人都是懵的，像一個沒有靈魂木偶人，被他帶着在村裏一路前行。
當來到我家門前，門檻上，坐着一個格子裙的小女孩。
女孩膚白勝雪，雙目又大又圓，就像兩顆打過蠟的紫葡萄，粉嘟嘟的臉頰特別可愛。
“爸爸……”女孩張開雙臂，朝沈君心撲來，老爸追在身後：“小祖宗，慢點……別摔着……”
他目光緊隨着女孩，直到走進面前，他突然怔住：“小玉……”
我明明想露出一笑，眼淚卻不爭氣地落下來。
老爸幾步上前，把我擁入懷中：“你終於回來了……”
爸爸的懷抱，又寬闊，又溫暖！我一瞬間回到了兒時，被他捧在手心的感覺。
小奶糰子眨巴眨巴眼，纖長的睫毛似撲騰的蝴蝶翅膀。
沈君心隻手抱住女孩：“寶兒，叫媽媽……”
她好奇地打量着我，嘴裏含糊不清地喊了一聲：“媽媽……”
我不記得我是什麼時候有孩子的，但這一聲媽媽，卻讓我心底都融化成泥。
沒來由的親近感，讓我產生了一種錯覺，這就是我的孩子。
我們一家四口終於團聚。
在村子裏過着簡單卻愜意的生活。
我們每天都在一起，跟寶兒做遊戲，陪寶兒睡覺，給她紮好看的鞭子，帶她去開滿鮮花的山坡上肆意奔跑。
每次，沈君心都會給我編一個花環，戴在我頭上。
寶兒吵嚷着也要，但他從來不給，他一本正經地說：“爸爸的花環只屬於媽媽，你喜歡，就去找個小男孩編一個。”
我腳尖輕輕踹向他：“少亂說，教壞孩子。”
沈君心勾着脣角，一臉壞笑地湊近我：“早知道女兒會霸佔你的心，我當初就……”
正說着，寶兒哇的一聲啼哭，摔破了手掌。
我心頭一緊，突然嗅到了鮮血的氣味。
血……
好香的血……
我不自覺地舔了舔嘴角，心底抑制不住地興奮，就像聞到了什麼美味珍饈。
我怎麼會產生這樣的想法？
我越是壓制，內心的渴望就越發強烈。
感覺到手指蠢蠢欲動，我趕緊轉過身，以生平最快的速度逃離了這處山坡。
寶兒的血，就像打開某種禁錮的鑰匙，我再也忍受不住，瘋狂地回村見人就咬……
我的世界一片血紅，除了血，我什麼都看不到。
直到我吸到一口異常香甜的血，一聲嘶吼突然劃破長空。
“小玉……”
眼前的血色消退，逐漸變得清晰。
我看着懷中抱着的人影，小小的身軀瘦得皮包骨頭，被人吸乾了血液。
人影的手裏，握着一束小小的雛菊，手腕上畫着一隻藍色的手錶，皺巴巴地縮成一團。
我悚然一驚，不敢看向懷中的那張小臉。
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看着滿地的屍體，離我最近除了寶兒，還是我的老爸。
他的臉頰明顯凹陷下去，到底都無法瞑目……
我看向自己的雙手，血……好多的血……
我的嘴裏也是一股香甜的鐵鏽味。
“小玉，你在幹什麼！”沈君心臉上掛着驚濤駭浪，身上涌現出的複雜情緒，化作一道黑煙，向着我的鼻息間飄來。
滿地的死氣、屍氣、怨氣、怒氣……匯成黑暗的龍捲風，鋪天蓋地朝我襲來。
我盡情享受着這道颶風，前所未有的神清氣爽，身體裏每一寸經絡都暢通無阻，渾身都充滿了力量。
沈君心雙膝跪地，摟着寶兒小小的身體，他痛苦萬分，想到對我動手，見他這麼痛苦，想對我動手，卻始終下不了手。
我一把抱住沈君心：“對不起……”
我拼命地吸着他的血，他明明可以動手，輕易就將我掀翻，卻心甘情願地被我吸光身上的血。
當他的心跳漸漸停歇，嗜血的衝動戛然而止，我抱着懷中冰冷的人，七情六慾霎時間被喚醒，我彷彿被千刀凌遲，一切都模糊起來。
我最害怕的事，終究還是發生了……
待眼淚風乾，我對上九尾狐削尖的狐狸臉。
她眉眼含笑：“真沒想到……你居然比沈君心更快，更冷血……”
我癱軟地坐在地上，手指不停地發顫，嘴裏彷彿還回蕩着鮮血的味道。
恍惚間，我好像看到沈君心抱着寶兒，笑呵呵地朝我招手。
“小玉”
“媽媽……”
他們在召喚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