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成圓圈的一張張臉譜,憤怒地望向我。
頭頂上傳來一束火辣的目光,地母渾身顫慄,手中的浮塵刷刷作響。
她大手一拂,手裏的八卦鏡照出一道金光,籠罩在我身上。
這光就像太陽,但卻比太陽更加毒辣,直射地炙烤着我。
我的皮膚火辣辣地疼,還沒反應過來,沈君心便閃身而出,將我身上的光盡數遮擋。
強光打在他的身上,泛起一層金色的光圈,刺得我睜不開眼。
“何人在此,以下犯上?”威儀的嗓音震耳欲聾。
我想要出去,卻懼怕八卦鏡的金光。
“沈君心,你沒事吧?”我拽着他的胳膊,手指剛找到金光,皮膚便開始冒煙。
周圍戴着臉譜的人們,紛紛跪倒在地,朝着地母磕頭。
“睜開你的眼瞧瞧……”沈君心十分囂張,絲毫不畏懼這道光芒。
地母停滯一瞬,金光散去,周圍再度陷入幽昏。
“蛇君……好久不見。”地母機械的聲音毫無波瀾,就像是一個……傀儡。
沈君心一腳踏上滾圓的人頭,漫不經心的模樣就像踩着一個球。
我心中泛起惡寒,從他身後緩緩而出,面對高大的地母,我厲聲質問:“身爲大地之母,受人供奉崇拜,你爲什麼要無故殺人?”
地母冷笑一聲,嘴角極其詭異地向上彎起:“殺人?”
她嘻嘻笑着,環視着地上的磕頭的臉譜。
他們就像中了邪,嘴裏含糊不清地嘀咕着:“我等愚民,心甘情願侍奉地母,永遠做您的僕人……”
地母焉壞的眯着眼:“看啊……他們心甘情願,搶着要伺候本尊……”
正說着,一句彪悍的東北話:“放你孃的狗屁!信不信俺踹的你舶了蓋兒卡禿魯皮,弄碎你嘎拉哈,打得你滿腦瓜子粘咕抓得……”
聲音不是從外傳來,而是從地母神像的底下發出。
我看向中間靠裏的位置,見到倆大花臉站在地母腳下。
一個妖嬈多姿,另一個骨瘦如柴,站在一起很是不搭。
我納悶,胡靈和青泠什麼時候下來的,居然比我和沈君心動作都快,還趕在了前面。
胡靈氣得咬牙切齒,一把扯住地母的衣服裙襬,手心用力一拉,地母神像上的衣袍便被她撕碎落地。
霎時間,無數人頭堆積的高塔佇在眼前。
最下層的是白色的骷髏頭,上面是一張張齜牙咧嘴的鬼臉。
人頭塔的最頂層,端坐着一個女人。
女人頭戴黑羽帽,臉上垂着黑色紗幔,若隱若現着神祕的臉龐。
見身上的障眼法被拆穿,地母面紗劇烈地飄動了兩下:“大膽,本尊乃是地母,承載着山川河流,億萬生靈的的大地之母。”
胡靈冷笑道:“我呸!什麼狗屁地母,居然要靠吸食人的精髓和魂魄爲生,既然你破壞了我師父定下的規矩,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她擼起袖子就要開打,下層的人頭簌簌飛出,子彈般砸向胡靈。
她甩出無數道狐焰,粉色的火團築成一道堅不可摧的火牆,攔住了她的去路。
見狀,青泠手指一伸,丟出幾張符紙的鎮住了人頭,狐焰化作一團團火霧,將面前的人頭燒成粉末。
但更多的是不解。
“地母是先天之神,爲什麼要吸食人頭呢?”
她大可以吸收山川靈氣,日月精華,爲什麼要捨棄一切,墜入魔道呢?
沈君心似想到了什麼,但他什麼也沒說,始終嘴脣緊抿。
“沈君心,你知道怎麼回事,對嗎?”我問。
“有一個想法,但不太確定。”
他似乎要驗證着什麼,越過人羣朝人頭塔靠近。
“別去了,快回來!”我對地母瞭解甚少,不敢輕舉妄動。
沈君心卻不管不顧,甚至踩着地上跪趴的人,也要一步一步朝地母走去。
見他靠近,蛇母明顯閃過一道慌亂,她不怒自威,給人一種不寒而慄的感覺,氣勢洶洶的目光透過淺薄的黑紗,在沈君心身上擦出火花。
雖然青泠和胡靈在動手,但地母卻絲毫沒把他們放在眼裏,反而對沈君心諸多畏懼。
“放下屠刀,這是你最後的機會。”沈君心逼仄的目光,帶來無形的壓迫。
地母看不清表情,但我能明顯感覺到,她的情緒幾乎壓制不住:“世上何時有天,就何時有地,我承載着世間萬物,創造出了一條條鮮活的生命,天下萬物皆可爲我之奴,放下屠刀?”
又是一陣尖銳的笑聲。
沈君心已經給過她改過的機會,低垂的手指忍不住抽搐,剛要動手,老三便押着我爸,緩緩從人羣中走來。
“我勸你動手之前考慮清楚。”
老三手裏牽着一根絲線,手掌用手一抽,我爸便痛苦地皺起眉頭,嗷嗷地叫出聲。
“老三!”我震怒地吼着他。
他舔了舔泛紫的嘴脣,目光閃避:“別叫我,你這個騙子……”
我心頭一驚,難道,他都已經知道了?
老三一身白衣,精雕玉琢的臉龐寒氣逼人:“你騙得我好苦……如今,只要你把師姐的陰哨交出來,我可以繞過你和你父親。”
我腦子裏的銅牆鐵壁在飛速坍塌。
他果然……還是知道了!
雖然早已料到有這麼一天,但真正面對,我心中卻疼痛難忍。
“對不起……”我誠懇地向他道歉:“我承認,是我故意欺騙你,你衝着我來吧,與他人無關。”
從一開始,騙他的決定就是我做的,當初爲了少一個勁敵,多一個幫手對付舞羅剎,我昧着良心冒充他的師姐,騙取了他的信任。
他買給我的那包青梅,我一個都捨不得喫,全都放在包包裏。
每一次看到,我都會提醒自己,我只是個冒牌貨,這不是屬於我的東西!
我以爲這件事會拖延至許久許久,久到老三的師姐出現,沒想到,竟會這麼快。
老三面色冷僵,將頭扭過一旁:“少廢話,把我師姐的陰哨交出來!”
我望着他冷漠決絕的眉眼,彷彿回到了第一次見面,他還是那個優雅、冷漠的高嶺之花,一切都沒有變過。
可心裏……卻很不是滋味。
我望着他,又望向兜裏的陰哨,牙縫裏擠出兩個字:“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