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察覺到我犀利的目光，他支支吾吾道：“那個……什麼山神不山神的，別聽這些人瞎說，你就是我的女兒。”
我拼命地搖着頭，眼淚大滴大滴地滑落：“老爸，事到如今，你還想騙我嗎？整個村子的人都知道，爲什麼你要瞞着我。”
我的老爸，不是我的親生父親。
卻心甘情願照顧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長大。
要不是親眼所見，我根本不會相信，我不是老爸的親生女兒。
見我哭成淚人，老爸徹底慌了神，也顧不上自身處境，顧不上身邊的人，他伸出手想要握住我，臨到頭卻縮了回去。
他不敢觸碰我，或者說，他不敢觸碰現實。
我忍不住咆哮道：“老爸，你究竟在害怕什麼？爲什麼一直瞞着我！”
老爸面容悲慼，年過百半的臉皺成一團，他粗糙的雙手捂着臉龐，鼻子裏痛苦地嗚咽一聲。
“小玉……別問了好嗎？你就是我親閨女，我就是你親老爸，我們還像過去那樣，我供你讀書，以後送你出嫁，你做我一輩子的女兒，不好嗎？”
老爸痛哭流涕，深深地將臉埋了下去。
“來不及了，老爸……”我抓住他的手腕，硬生生地掰開。
老爸這才注意到，我們身處一個白色的塔內，頭上飛着九條身姿矯健的飛龍，還有一個穿着古代宮裝，手握浮塵和八卦鏡的高大人影。
他渾身一激靈：“這……這是……”
我示意他看向周圍的鄉親們，他們一個個戴着半透明的花樣面具，人偶般立在原地。
老爸嚇得魂兒都沒了：“那不是老張嗎？還有李主任，還有老陳頭……”
我故作凝重地嘆道：“老爸，如果你再不說，我們大家都會被困死，到時候就什麼都沒了。”
沈君心配合着我，手指輕輕一揮，大門砰的一聲合上。
老爸看傻了眼，直到這時才意識到情況的不對勁。
思來想去，老爸長長地唉了一聲：“這件事都怪我……”
二十年前，我媽媽下鄉來支教。
她是所有老師裏最漂亮姑娘，膚白貌美，一米六五的身高，踩着一雙中跟小皮鞋，走到哪兒都是村裏最靚麗的風景。
村裏很多人都喜歡我媽媽，我爸也是其中一個。
“我沒什麼文化，也知道配不上顧老師，但我就是喜歡她啊……每天看着她給學生們上課，我就在想，我要是晚生個十幾歲，當她的學生多好。”
老爸是村裏食堂供菜商之人，每天都會來送蔬菜，每次他都會偷偷給我媽媽送點難得的蔬菜水果。
媽媽覺得他這人老實，淳樸，心地也善良，一來二去的，不免就熟絡起來。
“顧老師人很好，但就是不愛笑，進教室時看到孩子，還能露個笑臉，私下裏，我從來沒見她笑過。”
“我聽着很生氣，什麼狗逼玩意兒，顧老師那麼好的人，居然不懂得珍惜！爲了讓她開心，我經常趁着趕集，去給她帶點小玩意兒回來。”
“她終於有了一點笑容，好不容易哄好，結果那天她接了一個電話，突然表情就不對勁了，上課上到一半，讓學生們仔細，埋着頭跑了出去。”
“我拉住她，卻發現她哭得眼睛都紅了，她說，那個男人另找新歡了，什麼前途，什麼距離，都是假的！那個人就是不愛她了，或者說……不夠愛，她哭得死去活來，問我什麼地方可以散散心，我……我就帶了她去龍井背後的那片山裏。”
“那是我偶然發現的地方，周圍白霧瀰漫，中間有一塊很平的壩子，盛開着一片月見草。我帶着她去到那地方，陪着她坐到天黑，守着月見草開花！”
這片月見草入夜就會開花，粉紅色的小花出現在夜空中，美得就像仙境。
“顧老師見到這花，心情好了很多，我們倆也因爲太累，就在草地上睡着了……”老爸深吸一口氣，好像很冷似的，本能地裹緊了外套。
“睡着睡着，我突然就聽到一陣敲鑼打鼓的聲音，就是農村娶媳婦吹的喜樂，我還納悶呢，這荒山野嶺，怎麼會有人娶媳婦？”
“我想睜開眼，眼皮卻好沉好沉，死活都睜不開眼，只能豎着耳朵聽那道詭異的嗩吶和鑼鼓聲，飛速地朝着我們靠近。”
“與此同時，我還聞到了一股燒香燒紙味，從聲音的方向傳來，噗噗地打在我臉上，我頓時就察覺不對勁了，想要起身，身上就像壓着個磨盤，我渾身動彈不得。”
“我們從小生活在鄉下，多多少少都知道些明堂，我知道肯定遇到髒東西了，我想到老人家教我的，罵髒話，罵國罵，我心裏把所有知道的髒話全都罵了一遍，根本不起作用。”
“正在我緊張時，那聲音突然停了！”老爸臉色煞白，就算時隔多年，他回想當年的經歷，依舊嚇得瑟瑟發抖。
就連我也背脊發寒，不自覺地陷入了當年的情境中。
正害怕着，突然，我肩上塔拉着一條手臂，沈君心將我攬入懷中，強大的保護力，驅散了我身上的寒。
老爸顫巍巍地繼續說道：“我當時啊，感覺心臟都跟着停下，這詭異的敲鑼打鼓聲，聽着吧，好可怕，突然聽不見了，更滲人啊！”
“我能感覺到，那些髒東西就在我身邊，圍着我打轉轉，我甚至能聽到他們踩着草地的刷刷聲，然後停在了顧老師的身邊。”
“過了一會兒，敲鑼打鼓聲再次響起，一陣邪風吹過，我突然就從地上彈了起來，我能動了！我立刻看向顧老師的方向，身邊哪兒還有人啊，只有一個壓出的人印子，顧老師失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