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向空蕩蕩的戲臺，豔麗的背景牆立在原地，但上面的牡丹花卻褪色、枯萎，一瞬間失去了生命的顏色。
我們腳下遍佈的花根也乾枯如柴，萎縮地朝牆壁褪去。
“可我怎麼聽到她在哭呢？”
既然是送走，爲什麼不是開開心心的？
葉非晚一臉輕鬆地開口道：“我們不許她再留在人間作亂，讓她帶着鬼胎去地府報道了，臨走前，她把剛纔的那一出《驚夢》唱完了，她心願未了，沒有找到情郎就去地府領罰，自然心有不甘，哭哭啼啼。”
“原來是這樣。”我看向這面牆壁，殷紅的牡丹花顏料彷彿被空氣氧化，呈現出了死氣沉沉的豬肝色。
真沒想到來一趟古戲臺，竟然恢復了魔胎，知道了魔胎的祕密，還順便解決了一個邪祟。
不過，關於冥界的異動，依舊一籌莫展。
我看向戲臺邊上的一條死衚衕，衚衕裏常年不見陽光，兩邊全是民房。
這兒就是老頭鬼差駕馬車離去的方向，衚衕的盡頭，應該就是陰陽交界處。
“要不，咱們就進去看看？”我提議道。
沈君心和葉非晚正打算開口拒絕，天上突然轟隆響起一聲悶雷。
在我們鄉下有個俗語：“雷打冬，十個牛欄九個空。”
意思就是冬天打雷，天氣異常，牛馬都過不了這個冬，是不吉利的象徵。
方纔還明亮的月亮，此刻被烏雲遮蔽，一股很奇怪的黃煙，像是一道妖風，貼着老街的屋檐不斷滑動，籠罩在整片街區的上空。
沈君心和葉非晚同時仰頭看着天，面色一個比一個凝重暗黑。
我被他們這副嚴肅的表情嚇到了，就好像……天上藏着一隻怪獸，被他們銳利的目光捕捉到。
“你們看到了什麼？”我問。
沈君心的手指不斷收攏：“陰生老祖甦醒了！”
“什麼？”我驚訝得合不攏嘴，下巴都快要脫臼。
今天是什麼“好日子”，所有的事都趕上了一天。
我半晌纔回過神：“所以……冥界大開，跟陰生老祖甦醒有關？”
沈君心懊惱地咬了咬牙：“其實我早該想到，是我低估了塗桑。”
他太過自信，總覺得，就算他們找到陰生老祖，也不可能輕易喚醒她。
畢竟陰生老祖的陰哨和混沌珠在我手裏。
沈君心大手一揮，戲臺的牆壁頓時變成了投影幕布，上面出現了一幅光影。
就像在玩VR遊戲，畫面是第一人稱的視覺。
我看到了美輪美奐的天宮，到處都是飄蕩的仙霧，一道步伐匆匆趕往金碧輝煌的大殿。
大殿上坐着很多神明，他們似乎在七嘴八舌討論了什麼，但我一個字都聽不到。
隨即，畫面的視覺變到了一個僻靜處，周圍遍地都是仙草和奼紫嫣紅的花兒。
見四下無人，畫面往身下一看，抽出了一支掛着平安扣的白色玉笛，湊在了嘴邊。
蘇韻用吹笛子的方式跟神祕人聯繫，也不知是聊了什麼，蘇韻鬆開嘴，一雙手將笛子緊緊攥着，彷彿要把這手指粗的袖珍笛子給捏碎。
畫面到此爲止，沈君心轉過身，異常凝重地朝我們說：“方纔，天帝已經證實塗桑叛變，復活了陰生老祖，他大開冥界之門，並非是要放出鬼魂作亂，而是方便鬼魂和陰氣、濁氣的進入。”
我好奇道：“明明沒有聲兒啊，你是怎麼聽到的？”
沈君心說：“脣語，根據天帝說話的模樣，讀取他的脣語。”
我暗暗稱絕，沈君心還真是無所不能，連脣語都能讀懂。
正說着，我便看到，戲臺底下黑壓壓的一片，好多的鬼魂潮水般朝小衚衕涌去，很快就被那死衚衕吞沒了一批。
“不好，陰生老祖醒來要進食了。”葉非晚腳底點地凌空，一抹紅色身影如同紅透的楓葉，飄到了衚衕裏。
他拼命地阻止着鬼魂去送死，但那鬼魂實在太多，前仆後繼，源源不斷，化作黑色的潮水，永不停歇。
之前在去西海的路上，我曾看到腳下的城池戾氣恆生，烏雲罩頂，天上還有五瘟使者在釋放瘟疫。
但也沒想到會死這麼多人！
全城百姓彷彿在睡夢中就長眠，排着隊地從陰陽交界處進入。
眼看着堆積的鬼魂越來越多，我跟沈君心默契地交換眼神，他摟着我的腰從二樓一躍而下，落地的瞬間輕盈如毛，將我安安穩穩地放下。
他望着周圍癡癡傻傻的鬼魂：“不是死魂，是生魂，身上還帶着人氣，應該還有救。”
我也感覺面前的魂不太一樣，不像鬼魂那般陰森恐怖，看起來就跟常人無異，只不過是半透明的。
沈君心用法術結成一張大網，將面前的鬼魂網住。
“小玉，用陰哨。”
我點點頭，看着面前癡癡傻傻的鬼魂們，堅定地舉起陰哨，吹響了第一聲音符。
當爆發的能量震向四周，網中的生魂被風吹散，回到了屬於他們的軀殼裏。
葉非晚拎着一串生魂出來，踢足球般一腳踹飛一個：“走你……”
他長腿飛旋，一頓迴旋踢，那些生魂還未反應發生了什麼事，就飛到了夜空中。
這幅畫面說不出的滑稽，但我們卻沒有人笑得出來，這只是其中一個陰陽交界處，還有數不清的交界處在張着血盆大口，吞噬掉人們的生魂。
失去魂魄後，人們不會立刻就死，而是慢慢地精神恍惚，有氣無力，然後生病……最後不治而亡。
“沈君心，我們不能再耽誤了，趕緊去阻止陰生老祖。”
他給葉非晚使了個眼色：“你和柳奎去江陵大學盯着劉心媛和雲星，如果天亮前我和小玉沒有回來，你們……便自由了。”
我和葉非晚不約而同地瞪向他，我問道：“你的意思是……天亮之前要是出不來，我們倆就……”
沈君心嗯了一聲，玉雕的指尖輕撫着我的髮絲：“害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