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起來,莫微羽從睡下到被槍聲驚醒,也沒有多長時間。
窗外的天色灰濛濛、陰沉沉的,像是要下雨。
但又沒有真的落下雨滴來。
天氣就是這樣多變。
明明昨天夜裏還是繁星滿天,這會兒卻又佈滿了烏雲一如人情世事般變幻莫測,令人無從預料、難以捉摸。
莫微羽支手撐着身體,一手扶着胸口,坐在牀頭大口大口地喘氣
想起剛剛做的那個噩夢,叫人驚出了一身的冷汗,肩頭和背部都還抑制不住微微地顫抖着略顯憔悴和蒼白的小臉上,滲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受驚過度,她做了一個很不好的噩夢。
她夢見自己被無數人追殺,她不停地在逃卻怎麼也甩不開那些人,到頭來,她還是被追上了
對方拿着機關槍不停地對她掃射,像是要把她射成一個篩子,看到無數子彈朝自己飛射而來,密密麻麻叫人無從閃躲、避無可避。
在她以爲自己會被當場射殺的剎那,卻突然閃出來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牢牢地擋在了她的面前霎時間,所有的子彈全都打在了那個男人的身上,噼裏啪啦,全被他死死地擋住了。
沒有一顆子彈落在她的身上。
那個男人背對着她,她看不到他的臉。
淅淅瀝瀝的雨水中,莫微羽只看到腥血混雜着雨水從男人身上淌了下來,染紅了腳下的地面紅色的血暈越來越大,往四下蔓延開去,似要染紅她的整個視野。
終於,男人白袖口處露出的白色襯衫,也逐漸被鮮血染透,身上西裝的顏色似乎又濃郁了幾分。
啪
槍聲結束的那一刻,男人終是支撐不住倒了下去,在雨血的積水中砸出了一大片紅色的水暈和浪花
她驚恐地瞪大了眼睛,飛快地跑了上去,將渾身是血的男人從地上扶了起來。
他的身子那樣冷,那樣冰,像是沒有了溫度。
只有溫熱的血樣不斷地涌上她的指尖,刺激着她的神經
她緩緩撫上男人的臉頰,把他滿是鮮血的腦袋一點點地轉了過來,將那張被血染污的俊臉正對着自己男人閉着眼睛,睫毛濃密而纖長,卻連輕顫一下也沒有,似乎永遠都不會再醒來。
莫微羽怔怔地看着他的臉,認出了他是
霍霆琛。
剎那間,心臟驟然被狠狠地攥住,胸口像是被鋒利的刀刃豁出了一道口子夢境往往如此,會把現實裏的感官放大十倍百倍千倍,歡愉是這樣,惱怒是這樣,恐懼是這樣,悲傷也是這樣。
就連痛苦都會成倍成倍的放大,造成一種撕心裂肺的假象,彷彿她會就此痛徹心扉地窒息過去
在看清楚那張臉的一剎那
莫微羽猛地睜開了眼睛
耳邊像是真的響起了一聲切切實實的槍響
但因爲這個噩夢給她造成的刺激太大了,她只覺得腦子昏沉沉的,胸口一陣陣發慌一時之間也分不清楚現實還是夢境,真真假假,虛虛實實,徹底擾亂了她的思
直到片刻的停頓後,耳邊再次響起一聲清晰的槍鳴
砰
驟然間,剛剛停落在樹梢上的鳥雀又紛紛驚得振翅飛了開,嘩啦啦像是一陣風似的颳了出去。
莫微羽擡手擰了擰眉心,終於反應過來,意識到這不是在做夢
是真的有人開了槍
而且槍聲很近,就在這棟樓裏,甚至距離她的房間並不遠。
沒來由的,腦中隨之陡然浮現出了霍霆琛滿身是血躺倒在血泊裏的畫面,莫微羽臉色微白,心口驀地加快速度跳了幾下她立刻掀開被子下了牀,連鞋子也來不及穿上,就匆匆地邁步奔了出去
客廳裏,宮銘躺在貴妃榻上,已然清醒了過來。
雖然身上還帶着傷不方便行動,但撐着手臂稍稍坐起身還是可以的。
他顯然也聽到了那兩聲槍響,臉上的表情顯得有些嚴峻聽到房間的門被打開,宮銘立刻擡眸看了過去
一擡頭就對上了莫微羽神色驚慌的小臉,似乎在惶恐着什麼。
見狀,宮銘不由開口問了一句。
“發生了什麼”
看到宮銘醒來,莫微羽腳步微頓,眉眼間一閃而過喜色。
“宮銘,你醒了”
“嗯,剛剛醒來沒多久,就聽到了槍聲”
宮銘蹙了蹙眉心。
在來之前他就知道歐家很危險,可沒想到歐家的人下手比他想象中還要狠毒和肆無忌憚
昨天在那個偏僻的塔樓裏對他開槍的時候,對方至少還裝了消聲器,打算不聲不響地把他殺了直接丟進海里。
眼下卻是愈發無所顧忌,竟然在這棟樓裏、當着那麼多客人在場的情況開了槍也不知道發生了不得了的大事
沉吟間,他下意識追問了一句。
“你知道剛剛是誰開的槍”
“不清楚”
莫微羽搖搖頭,在一頓之後很快就收緊了面上的神色,爾後匆匆邁步往外走。
“你腿上有傷,行動不方便,就先別起來了躺在這裏好好休息,我出去看看外面是什麼情況”
起先她還懷疑那兩聲槍響是她的幻覺,就像凌晨的時候她以爲自己被毒蛇咬了一樣但眼下,宮銘也聽到了槍聲,那就不可能是幻覺,更不可能是夢境
說話間,不等宮銘再開口回些什麼,莫微羽就已經快步走到門邊。
打開房門匆忙走了出去
估摸着槍聲傳來的方向是在樓上那一層,莫微羽直接走去了樓梯間。
剛剛上了樓,一擡眸就看到了那個跟夢境中如出一轍的背影,站在了長長的走廊甬道那端男人背對着她,一樣的身影,一樣的穿扮。
甚至就連男人身上穿着的那件淺灰色西裝,都跟夢裏看到的一模一樣
而在男人的身前,站着的那個人是歐爵。
他的手裏
正握着一把銀色的特製手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