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易很意外，聲音很輕，又透着幾分迷茫。
“這不是很正常嗎？”
呂歸瞥了一眼，“現在是年底了啊，哪一年年底不下雪？”
“年底？”
李易意識迷離，他上次在意過年這種事情，都已經很久了。
呂歸點頭，“是啊，可能是我們修仙者不在乎氣溫的變化，也不在乎颳風下雨什麼的。所以，慢慢的也就不在意這種事情了吧。”
過年，這種事情只是普通人才會在乎的事情。
修仙者們，都會將時間用在修煉上。
雪下得很大，不過短短的時間裏，地面就已經雪白一片，爲大地鍍上了銀妝。
那年，他六歲。
一次冤枉，一次不公平的責罰，他賭氣冒着大雪逃離那個家。
如果……
如果他當年沒有那麼做的話，那麼現在的他又在做什麼呢？
是否還會被苛責對待？
又是否會繼承家業，做一些小生意？
然後在界主誕生的時候，自己就成了被殃及的池魚？
呂歸看向李易，“你不是不喜歡下雪嗎？還看那麼認真？”
李易沒回應，就那麼坐着，看着。
魔無道衝呂歸使了個眼色，輕輕搖頭。
呂歸一怔，繼而反應過來。
許久，李易才收回目光，“你們說，我賭了幾十年的氣，又到底在圖什麼呢？”
似乎是在問衆人，又似乎是在問自己。
衆人面面相覷，最終卻都沒說話。
李易嘴角上翹，發出自嘲的笑聲，“到頭來，卻也不過就是一個倔強的孩子逃離了一個家，擁有一雙不那麼疼愛自己的父母罷了。其實這種事情，這天下比比皆是，我這點事情又算得了什麼呢？”
他心底則在問自己，“值得嗎？”
王爍問他爲何而戰？
親情？
友情？
愛情？
他都搖頭了，他搖頭不是否認，而是他沒有想清楚，沒有準備好。
他不明白自己做的這一切到底是在圖什麼。
又是在向誰證明？
沒有夢想……
沒有理想……
李易雙手交叉放在身前，身軀微微後仰。
半晌，李易扭頭，“掌櫃的，酒，烈酒。”
呂歸雙眼微眯，“你搞什麼？你從來不喝烈酒的。”
李易只會喝青樓那種寡如水的花酒，因爲那玩意兒兌水嚴重，喝不醉人。
李易厭惡喝醉，覺得那就是一種逃避的行爲，最重要的是會影響到他的手感。
聞言，李易大笑，“開心嘛，開心就是要喝酒。今日，不醉不歸。”
“好嘞，來咯。”
掌櫃的快步走了過來，“新聖大人，這可是真正的陳釀佳釀，是這次清理的時候從地下挖出來的。”
李易訝然，“你認識我？”
掌櫃的笑道：“怎能不認識你？您放心，這頓飯小老兒請了，別的能耐沒有，喫喝管夠。”
李易哈哈大笑，“這可不好，做生意的要是這樣，那可就關門大吉了。”
掌櫃的笑道：“您做得的事情，童真都和他們說了，他說你做了許多事情，雖沒有指明是幫助我們大家，但是我們倖存下來的所有人都是託你的福。”
李易輕語，這人他也只見過幾次面。
總的來說，童真很有能耐，也很有想法。
普通百姓能夠活下來，其實都是童真的功勞。
“諸位，請慢用，有事招呼。”
幾壇陳釀被放下，掌櫃快步離去。
呂歸笑道：“這種感覺真他孃的奇怪，一羣妖魔鬼怪都能夠光明正大的坐在這裏喫喝，還能夠被人感激了。”
魔無道微笑，“是不是突然覺得自己這些年做的事情也有了意義？”
呂歸拿起一酒罈，琢磨了一番言道：“還別說，真有這種感覺呢。”
李易招手，“來，喝。”
大雪紛飛，這末日之後重建的城池，卻響起了新的生機，那聲音透着希望的歌聲。
看的是雪，喝的是酒，道不明的則是人生百態。
火盆的木炭發出噼噼啪啪的聲響，在這個夜晚也是那麼的響亮。那木炭裂開崩裂的聲音，卻似乎成爲了最美妙的樂章。
這或許就是人間煙火氣。
修仙者們脫離這種生活太久了，久到他們都已經忘記了一件事情。
曾幾何時，他們也來自於人間，從不曾高高在上。
只是一言出，一人聽，誰又能夠分得出這世間的對與錯？
夜已深。
爲了不打擾他人，衆人也收拾了心情，留下了仙石，起身走出了飯館。
鵝毛大雪紛飛，落於積雪上，飛入屋檐下，站在了人們的髮絲上，肩膀上。
咯吱……
李易踩在積雪上，沒有施展輕身之法，就只是正常的行走。
“我們去哪裏？”
幽音發問。
他們停了下來，站在白雪皚皚的街道上。
這黑暗的世界，卻因爲大雪的到來而顯得明晃晃的。
寧靜，只有飛雪簌簌的聲響。
李易擡頭看了一眼上方，又看向其他人，笑道：“散場了。”
呂歸往後看了一眼，“是啊，是散場了。問的是，我們現在去哪裏？”
李易笑道：“我是說，我們散場了。”
衆人沉默，半晌說不出話來。
許久，海神木才道：“你喝醉了。”
李易笑了笑，“這些年有你們在身邊，我很開心，謝謝。”
呂歸眼神冰冷，“你什麼意思？突然說這話，你是不是腦子被驢踢了？”
李易笑道：“那位高人問我爲何而戰，我想我現在可以回答他了。”
呂歸走向李易，冷語道：“我說，你給老子正常點！”
李易笑道：“我爲你們而戰，也爲了我那微不足道的親情而戰。不管我承認與否，我都那麼做了。傻不傻的我不知道，蠢不蠢的我不知道，可有些事情，心底縱有一萬個想法，但是身體卻很誠實，誠實到他自己就動起來了。”
嘭！
呂歸一腳將李易踹進雪窩中，冷喝道：“你看看你，都醉成什麼熊樣了！不能喝，以後就別喝，誰以後再喝，我就殺了誰！”
李易躺在積雪中，哈哈大笑。“我已做了決定，你明白我的，我此生無憾了。”
呂歸拔劍，怒喝，“閉嘴，否則我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