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料楚越又第二次上門了。
臉上淡淡的沒啥表情,他身邊那嚴大嚴二兩個笑嘻嘻的, 都說伸手不打笑臉人, 林秀只得把人放了進來。
嚴大、嚴二相視一笑,擡擡手, 招呼着身後的人跟上。
林秀站在院子中央, 見他們擡着數個箱子進了院子,眉頭一下蹙成了個川字, 指了指問道:“這是啥”
楚越道:“銀兩。”
林秀想回說過的銀貨兩訖的話, 點了點頭:“行。”人家既然真的送了銀子來,她收着就是,左右這銀子不燙手, 她拿着也心安。
等箱子都擡進來後, 一行人也擠了進來, 打頭的嚴大和嚴二見林秀雙手抱胸看着他們, 心裏哀嘆一聲。
也是個心狠的,見他們忙來忙去的,都不說請他們進屋去喝口水, 不都說姑娘家心底善良, 心腸柔軟的嗎
他們不知,要是按照往常來說, 林秀咋也會笑臉迎人, 請人進去喝喝水, 再好生把人送走。但楚越是誰啊, 他是大聖朝的開國皇帝。
她可不指望着跟對待別人一般, 你來我往,說不得藉着這事兒還能走動走動。跟皇帝走動,她可不敢。
這一世,她是壓根不想跟這些站在權柄之上的人沾上任何關係,既然楚越隱姓埋名的只爲了報恩,那她就與他報恩,此後兩不相欠,她也只裝作不知,只當他是個普通的富家公子罷了。
要說她更奇怪纔是。
因爲前一世楚越確實不曾親自來,他只是下了一道聖旨就夠讓人瘋狂的了,足足讓一個農家成了皇都的新貴,讓人豔羨不已,這一回,他人卻來了,既沒表明身份也沒有強硬的發下聖旨,說銀貨兩訖就真的送了銀兩來。
到底是啥原因,讓這兩世“報恩”的結果會如此大相徑庭
被一羣人給看着,林秀乾巴巴的說了兩個字:“多謝。”
“......”這就完了
嚴大、嚴二擡眼朝楚越看去,只見楚越臉色都沒變一下,反倒點點頭:“不用。”
他們看了看這個,又偷偷看了看那個。
真是無言以對。
“三妹,請這位公子進屋來喝口水吧。”林康在裏屋出了聲兒。
林秀正要點頭,楚越已經先她一步說道:“不用,今日過來是特意送銀兩的,既然已經送到了,那我們就告辭了。”
他朝林秀扯了扯嘴角,輕輕一笑便帶着人走了。
林秀幾步跟上,送他們出了門,等人走遠了,一口氣才鬆了下來。
跟皇帝周旋,她連說話都得過濾,實在是勞心勞力。
尤其,她還是唯一一個知道楚越身份的人。
進了屋,林康問她:“人走了”
林秀點頭。
他又道:“想來這位楚公子送了銀兩上門,也是真心實意報恩的,咱們接着就是,不過,他們跟咱們到底不是一路人吶。”
報恩是好事,說出去也是一樁美談,就怕外頭的人胡咧咧,把好好的事兒給傳得不堪,壞了自家妹子的名聲。
這窮的和富的,羨慕的叫搭把手,那紅眼的,還說他們拿着這個攀上別人呢。
“我知道。”
林康這些日子去了林家村幾趟,他那未來岳家白當家的自打兩家定了親事後,就不時招了人過去,說要傳個手藝給他。
也是這時候他才知道,原來白當家的還是個木匠人。
林家村山多,木材料子更是隨處可見,白當家的帶着他在後頭山上轉了轉,指了那些木料子跟他說了用處,這在木匠行,叫識木。
待他把這些記下來後,才能手把手拿上木頭料子開始打磨。當然,這裏頭門路多得很,有些木料不止要認,還要會聞、會辨,隨着經驗積累,能在這一行拔尖了,才配得上匠人這個名頭。
林康知道自個兒要走的路還長得很,平日裏也十分認真,但在林家村待了幾回,該知道的也知道了。
比如,他那爺家,也有人打着報恩的名頭上了門。
更知道,林家人爲了人口裏的錦衣玉食,金銀珠寶如今上躥下跳的,走路都抖起來了,村裏捧着他們的人無數,儼然有成了林家村第一的勢頭。
也不瞅瞅,這都好些日子了,要報恩,咋還沒上門
他估摸着,上林家
那頭說要報恩的人應該就是這楚公子一行人,他們最開始是查到了林家頭上,後頭又不知咋個知道是三妹妹救的人,所以就直接找上了門,把林家那頭給撂開了去,至於林家裏嘴裏的金銀珠寶,如今,已經放他家裏頭了。
說來,人也沒給他們亂說,只是,人也不是亂報恩的人。
也真是不要臉,爲了這報恩情,上下嘴皮亂碰,合着林家大房和三房全都有功勞了他把這事兒同林秀一講,林秀頓時笑岔了氣,酸着臉說:“真的”
“真的。”林康眉眼都是無可奈何。
幸虧,他們已經不是林家人了,要不然還真丟不起這個人。
“我那個啊奶可精明得很,只要有銀子到手,啥都好說,”而且林家人還喜歡吹,只要有點子優越就喜歡在外頭吹噓一番,林欣的事兒如此,如今這事兒也如此,這銀子還沒到手呢,不知道低調點,看來林欣那事兒都沒讓他們吸取點教訓的。
林秀仰在椅上,腦袋點了點,“說來,二姐姐近日也怪得很。”她有好幾回子見林娟在屋裏捧着手偷笑,那笑容裏還帶着點她看不懂的意味。
總之,林秀每見她笑一次,那身上的汗毛頓時就立起來了。
林康感嘆了一聲:“妹大不由人吶。”
在兄妹兩個的感慨下,一連風平浪靜過了好些日子,在流寇被攆走了後,淮鎮上開始恢復太平,家家戶戶也不拘在家裏頭了,便是關了許久的鋪子也重新開了幾家,逢上集日,十里八鄉的村民也會擔上些自家用不上的去換糧食、銀子。
林秀跟着朱氏去了兩回,買了些紅薯和粗糧,朱氏還扯了兩塊粗布,說是要給他們做一身衣裳,拗不過她,林秀也只得隨她去。
他們家沒有田地,只有後頭林子裏開墾的兩畝荒地,種不了糧食,這又是農忙的時候,兄妹三個和朱氏不時都去幫着朱家收糧,兩家人多,沒幾日就把糧食給收回來了,林康還去白家那頭忙活了兩日,恰好楚越送了救命之銀上門,林秀就尋思着給家裏買幾塊田,等朱氏母女回來,她便同他們說了說。
“買田”朱氏面上閃過喜色,只是隨後又一頓,“只怕不好買。”他們桃花村田地少,這家家戶戶又不缺銀子,誰會把自個兒的口糧給賣了
林秀已經出門打聽過了,“聽說咱們隔壁袁家村有個地主正準備去鎮上買鋪子,正差點銀兩,放了口風出來說要賣上幾畝上等田地。”
說完,她加了一句:“不然等咱們買了田,也去鎮上盤個鋪子如何”
朱氏失笑,“你這想一出是一出的,鎮上的鋪子可不便宜。”
“咱有錢”林秀拍了拍胸脯:“娘你們等着。”
她拖了一口楚越送來的箱子揭開,指着裏頭一錠一錠的黃燦燦的金元寶,道:“你們瞧,這箱子裏有二十個金元寶,莫說買一個鋪子,就是再買一個鋪子也是夠的。”
一個金元寶能兌換紋銀四十倆,這裏二十個金元寶,摺合紋銀可就是八百兩了,別的郡地兒貴,但他們淮鎮上的鋪子比不得,一個鋪面也不過百十倆罷了,就這些,足夠他們一家四口舒舒服服的過一輩子了。
何況,楚越可不止給這點。
除了兩個裝金元寶的箱子,還有一個裝滿了朱釵的箱子,上下擱了好幾層,林秀打開的時候,險些被那亮閃閃的珠寶給亮瞎了眼,最後還有一口大箱子,裏頭裝的是布匹,不是朱氏買的一塊一塊的粗布,是整匹整匹的布料,她雖然不懂料子,但見那上頭暗色金線勾勒,繡着雲朵、梅花、桃花,輕輕一摸,滿手細膩,能不是好東西嗎
等她把幾個箱子打開,身邊頓時傳來幾道抽氣聲。
林康先時讓她自個兒收着,他也沒管,這會兒一看,也是好一會兒才找回來聲音,“這...這是不是太多了”
“多”林秀搖搖頭:“不多的。”
皇帝的命,貴不貴
自然是貴的。
對他們而言,多,那是因爲沒見過,但對楚越來說,這不過就是九牛一毛而已了,說不得,給這些,還是很剋制的了。
剋制歸剋制,林秀現在對楚越的印象還是很不錯的。
夠大方
一下就讓他們家從赤平到富農了。
有了這銀子,朱氏也不猶豫了,“老大,明兒你就去袁家村走一趟。”
“唉。”
說來也巧,那袁地主要賣的地就在他們桃花村村外,離得近,路下頭就是,林康去時喊了朱大舅一路,回來後兩人滿意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