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說林欣拉不下來這個臉,就是嚴氏都是不願的。
她在林欣身上花費的雖沒有林睿多, 但整個林家加上那也是拍馬也難及的, 精心養出來的閨女,就等着她嫁入那大戶人家讓她也享享福, 這福沒享,本沒回,哪裏能願意
這不,林欣如今都二十了還沒定親。
林秀卻是知道的,雖然如今世道亂得只顧得上喫個半飽,但還是有那消息靈通的大戶人家的, 日子過得還是十分不錯。
就有一戶這樣的人家就瞧上了林欣。
確切的說, 是林家。
那是鎮上的一戶人家, 姓殷。殷家素有富名,在縣裏都有幾個門鋪作坊,說親的公子身上有個童生功名,學問也頗爲出色,兼之家裏還有米鋪子,所以在亂世裏喫喝卻是不愁的。
殷童生樣樣都不差,卻是在去年碰到了一夥土匪,被光顧了一番後,僥倖逃回了達縣境內,卻是被那土匪下手沒個輕重給毀了容,至此,官路斷絕。
“還楞做做啥”林欣見她晃神,語氣不耐煩起來:“沒點眼力見的,還不快把你那從泥土裏滾過的衣裳給拍乾淨了過來林四娘可說了,打從晌午後就沒見到人了,也不知道去哪兒鬼混了,活不幹整日就知道喫喫喫”
林秀垂着眉眼嘆了一口,聽話的把背上的簍子給放了下來,又去竈房裏頭打了點涼水就着洗了手、拍了衣裳,這纔到了林欣跟前兒:“姑,你有啥事啊”
她相信,她要是不開口,林欣能一直念,說不得還能給林家老兩口和林二告她一狀,至於她那個瞧着膽小心眼卻多的胞妹,能說出那話,也並非是有口無心。
要不然,能讓林欣把火轉她身上
“啥事,你說啥事”林欣插着腰,臉頰氣得紅鼓鼓的,在林秀額頭狠狠點了幾下,把一片額頭都點紅了,這才放過了她似的,努了努嘴:“瞧見沒,那堆衣裳還不快去洗了。”
林秀忍着痛,壓着火氣擠出了一個笑:“我這就去。”
只這扭頭一看,險些氣得仰了過去。
那院子的盆子裏,放着數件小衣裹褲,一塊一塊的屁股底下,還沾着血污。
林欣見她站着不動,眼睛盯着那血跡,也是又羞又惱,罵道:“還不快去,等會兒你祖父叔伯們回來了,我看你要不要捱罵”
她說的是事實。反正在林家,林二一家從大到小都是被罵的,無論犯錯的是誰,總歸是林二一家的不是。
林秀壓着的火氣卻是越冒越大,險些要跟林欣頂嘴了起來。
話到了口,卻是壓住了。
只是誰家當長輩的連帶血的裹褲都讓侄女洗的
要不要臉了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不斷說服自己。她現在是林秀,是林家村的林秀不是那個雖然表面看着光鮮,但好歹也是個正室夫人,可以使喚奴僕下人的林秀了
反正林家人有幾個要臉的
她現在人微言輕,更是身無分文,外頭亂世降臨,更不能逞這一時之快,得罪了林欣,被林家老兩口罵一頓還是輕的,就怕她那個拿爹孃和兄妹當命根子的爹拿她出氣給林欣消火。
“我這就去”咬着這話出口,林秀連後牙槽都恨得癢癢了起來。
她重生後,當又一次鮮活的見到明日之時就曾對天發過誓,這一世,只有她負人的,沒有人負她的,從前那些欠了她、謾罵她、得罪於她的,她都會一一的找回來
而林欣,就先用她來開這頭一遭
林欣毫不知情,見她動了,還止不住的叮囑:“唉你可給我小心着點,我那些衣裳可都是上好的面料,就是賣了你都不夠的,要是給我弄壞了,你看我怎麼收拾你”
林秀悶頭洗着,遮住滿臉兇光,林欣唸叨了會嫌棄她跟木頭一般不會出聲兒也覺得無趣,扭着腰回房了,等林秀把小衣裹褲給洗乾淨拿到院子後頭去晾曬時,林四娘躲在柱子後頭怯怯的看着她。
換成上輩子,只怕林秀早就放下手頭的活計拉着她柔聲問了起來,現在她只當沒看見似的,凸自晾着衣裳,反倒林四娘忍不住了,一步一步的挪了出來,站在離她幾步遠的地方,怯怯的對她說道:“三姐姐,是我的不是。”
林秀知道她說的是林欣責罵她的事兒,其實她也不是不能理解林四娘爲何會對林欣說她從晌午後就沒見到人這些話,不就是因爲不想捱罵所以才往她身上推嗎
可是理解歸理解,她卻無法認同。
就因爲不想捱罵所以推別人出去,纔會養成在後來可以肆無忌憚的傷害他們這些至親之人,是覺得因爲他們年長,所以便理所應當的背黑鍋嗎
憑什麼
林秀心裏大喊憑什麼,嘴裏卻淡淡的道:“沒事兒,以後別這樣說就行了,反正挨兩句罵也沒甚。”
林四娘卻是一怔。
這跟她先前設想的不一樣。她先前已經想過了,若是她給三姐姐道個歉,她定然會溫柔的拉着她,撫摸過她枯黃的髮絲,安慰她,替她遮擋着風雨纔是。
怎麼怎麼跟平日裏不同了呢
“怎麼了”林秀瞥了她一眼,笑道:“家裏的雞仔都喂好了嗎,免得待會兒奶奶回來了。”
都說這世道人命不值錢,尤其是女娃子,更是一根草,哪怕是林家最小的林四娘也早早就開始學會打掃、餵養牲畜、出門割草了,像她這種半大娃娃,更是早早學會了收拾家務、洗衣做飯、下田挖土了,前些時候才割了稻草,一揹簍一揹簍的揹回來,雙肩到現在都隱隱作疼,好不容易閒了點,這才輪得到她去挖野菜這種活計。
前世,在他那個至孝的父親帶領下,她年紀漸長越是勤快的幹活,還時不時的幫着林四孃的份一起幹,從來沒有埋怨抱怨過一分,直到她面色枯黃、髮絲枯萎、身姿扁平且毫無美態,而胞妹卻五官姣好、膚色白皙的用她那睥睨的眼神高高在上時,她心裏才滋生出那些埋怨、抱怨。
可是怪誰呢,還不是怪她自己
從古自今,能救自己的只有自己,她心甘情願聽她爹的話,爲了這個家,爲了照顧胞妹,活活把自己弄成那樣一副面貌。
就算沒有路途上林四孃的使壞,只怕她也沒有那個顏色能入旁人的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