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鸞鳳鳴by無謂悲傷(高h) >第三十二章 松柏山下
    葉姿一有空便默默溫習紙所寫的禮節,不知不覺間兩日倏忽而過。 .臘月十六這日天色微明,她便依照北遼祖訓高盤髮髻,穿戴喪服,拜見過北胤王之後,由侍女們引着步出府邸。

    才一踏出大門,眼前便是一座高達數米的紙質牌樓,其懸有黑底金字靈牌,以北遼與新宋分列書寫,是爲“肅遠侯忠武大將軍蕭公鳳舉之靈位”。其後烏木棺槨鮮紅布帛覆蓋,四道長槓擡起靈柩,每側皆有二十四人擡棺,另有衆多鑲金裹銀之斧鉞儀仗護佑在旁,直叫人看得眼花繚亂。自此往後更是綿延不斷,白茫茫一片皆爲靈幡飄搖,從府邸門前望去,竟一眼望不到盡頭。

    北胤王一臉凝重了白馬,葉姿略等了等,回頭一看,正有乘輿擡着鳳羽緩緩而來。

    今日他亦周身白服,與平時的窄袖束身服飾不同的是,這喪服剪裁繁複,寬袍長裾,更爲典雅古樸。葉姿的目光在他臉停留了一會兒,卻見他也側過臉望向這邊,兩相對視之間,兩人很快各自移開了視線。

    隊伍最前端響起低沉號角,綿長隊伍緩緩前進。車輪滾滾,泣聲隨之而起,葉姿隔着窗戶往外看去,但見隊伍行經之處,道路兩側竟都搭建起白棚,沿街百姓個個跪拜於地,在漫天飛舞的紙錢間匍匐哭泣。

    她怔坐車,望着飄飛如蝶的紙錢,不由想到了父親。

    只是通過那兩個身份不明的人才知道父親“自殺”的消息,然而隨着自己被逮捕又穿越至北遼,她竟無法確定父親是否真如他們所說,是從高樓躍下而死。

    她甚至還希望那兩人只是編造謊言,父親其實根本沒有死。

    但始終想不明白的是,以考古爲畢生愛好的父親,怎麼會捲入所謂的叛國案件?那些人千里迢迢趕到異國追捕她,又是爲了什麼?

    號角聲在風迴旋,葉姿深深呼吸,擡手抵着前額,再度陷入了迷茫。

    ******

    出殯隊伍行進緩慢,葉姿的耳畔盡是悲慼的哭聲與沉重的號角聲,心情也隨之低落。過了許久,這隊伍才穿過京城,由北門而出,又行了一程,纔到了落葬之地。

    此地背倚綿亙丘巒,雖是寒冬,坡松柏常青,極爲肅穆。只不過原本寂靜之處此時早已候滿了各級官吏,遠遠望到送葬隊伍到來,官員們便依次作禮,靜待靈柩經過。

    致禮之人在墓穴邊引着衆槓手落棺,北胤王站在一旁,默然無語。依照禮數,葉姿下了馬車,來到鳳羽所坐的乘輿邊。百官們還都是第一次見到從朔方回來的鳳羽,雖礙於場面不敢交談,但總是有意無意地往他這邊瞥視。

    忽聽得遠處鼓樂隆隆,車馬轔轔,擡頭望去,旌旗飛揚,隆慶帝之鑾駕正朝此處而來。衆人皆俯首叩拜,但鳳羽卻無法下來,只能坐在乘輿。北胤王瞥見此景,不禁壓低聲音訓斥身邊部屬:“速將公子扶下來!”

    部屬急忙彎腰去到鳳羽身前,正待要將他架下乘輿,卻聽內侍揚聲道:“聖口諭,蕭鳳羽不便跪拜,可以免禮。”

    衆人目光不約而同集在鳳羽身,他渾似不在意,北胤王替他應謝皇恩,臉色愈加低沉。

    內侍打開車門,隆慶帝緩步而下,耶律臻早已下馬侍立一旁,其後另有一人身着寬袖白袍,眉目低垂,卻正是朔方靖王。

    北胤王一見此人便覺憤懣,隆慶帝前一步,似是看出他的心意,道:“蕭愛卿,朔方靖王本是在昨日要回國,聽聞世子今日落葬,便特意留下,要來此祭奠一番,也算是徹底化解了兩國的仇怨。”

    北胤王朝靖王深深盯了一眼,低頭道:“多謝聖親臨此地,也多謝靖王。”

    隆慶帝見他雖還面帶抑鬱,但總算是沒有當面與靖王再起衝突,便頷首不語,由耶律臻與近侍陪同着走向前方。途經鳳羽身邊,隆慶帝停下腳步,細細打量其幾眼,道:“你是鳳羽?”

    鳳羽低首坐在乘輿之,聽得詢問,竟未曾有所回答。衆人不由錯愕,北胤王眼含驚怒朝這邊望來,葉姿見狀急忙跪伏道:“正是鳳羽。”

    “他自己爲何不迴應?”隆慶帝雙眉微蹙,盯着鳳羽。

    “鳳羽性情內向,又久未親見聖,心惶恐,一時慌亂,還請聖恕罪。”葉姿一邊說着,一邊以眼角餘光瞥掃身邊人,見他神情淡漠,心慍意漸起,卻又不得不壓制下去。

    北胤王亦前告罪,隆慶帝這才移開目光,道:“既然這樣,北胤王回去後還要好好教導鳳羽。”

    “臣謹遵聖命。”北胤王低聲應答。隆慶帝側目,隨口問道:“鳳盈的失魂症狀可有好轉?”

    北胤王答道:“多謝聖掛念,她現在只想起自己是如何受傷的,但其餘事情一概不記得。臣想等落葬之事完成後,請名醫爲她療治,以期早日恢復。”

    “也好,希望在鳳羽受封世子之時,鳳盈能有所好轉。”

    北胤王剛要謝恩,卻忽聽身後傳來鳳羽冷澈的聲音。

    “謝聖隆恩,但還請收回聖命,臣無法承擔世子之名。”

    北胤王一驚,隆慶帝本已前行,聞得此言忽而止步回頭。“爲何這樣說?”他盯着鳳羽沉聲發問。

    鳳羽眼睫低垂,視線落於自己雙腿,緩緩道:“臣既不能在沙場爲國盡忠,又不能在朝堂替主分憂。世子之位,對於臣這樣的人來說,無非是空銜虛名,即便掛爵位,又有何用?”

    隆慶帝笑了一聲:“朕封你爲北胤王世子的緣由,想必你心清楚。你兄長並無子嗣留下,北胤王府不能無後。”

    “即便封臣爲世子,也未必能給北胤王府延續子嗣……”他話語未完,北胤王已按捺不住,低聲呵斥道,“休在聖面前胡言亂語!”

    鳳羽緊抿了脣,眼底流露一分寒意。耶律臻掃視他一眼,微笑道:“鳳羽怎會有這樣的想法?莫非是與北胤王之間意見不合,還未此事商議好?”

    北胤王只得道:“太子言重,臣近日裏忙於安排喪禮,與鳳羽見面不多,還未與他細談此事。”

    隆慶帝面帶怒意:“此等大事,你怎可不放在心?難道不屑於朕之封賞,還是因爲之前的事情有所腹誹?”

    “臣不敢。”北胤王重重叩拜,“請聖恕罪!”

    隆慶帝望着鳳羽,冷冷道:“蕭鳳羽,你是否還堅持不願接受封號?”

    鳳羽擡眸望向跪拜於自己身邊的父親,纔想開口,忽覺手心一痛,竟是葉姿悄然抓住了他的右手,狠狠掐了下去。

    他痛得蹙起眉,葉姿趁機瞪了他一眼,旋即向隆慶帝道:“剛纔是鳳羽一時昏了頭腦,現在他已知錯,請聖不要與這年少之輩置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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