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魔道祖師+番外 >第94章 寤寐第二十五
    魏無羨道:“孟母三遷。 !”

    這是孟詩要效仿的典故。可娼妓之子,在那書香之地,自然格格不入,受人輕辱。遷到哪兒都沒用。

    孟詩猜到兒子必然是受了欺負,可再三追問,兒子也不肯開口說到底是受了什麼欺負,只得嘆息作罷,讓他繼續住在思詩軒,平時在一樓做些清掃和跑腿的雜事,一邊繼續用功。

    然而,不光外邊的人瞧他們不起,連妓坊裏面的人都瞧他們不起。孟詩執意生子時已二十多歲,對於風月場女子而言已是大齡,產子後氣色體態都受損,孟瑤長到十幾歲後更是色衰,不復當年容光,只有靠昔年那一點所謂的“才女”名氣勉強喫老本,纔有些人出於好肯賞臉。

    煙花之地,像孟詩這樣的女人最是麻煩。讀過點書,識字斷,有才傍身,然而纔是微才,只是吸引嫖|客的噱頭,並不足以支撐她另謀生路。沾了些書卷的人總是有那麼股莫名的清高勁兒,總不甘放棄那一點念想,不甘淪陷於此,可一紙身契卻牢牢握在他人掌,難免格外苦悶,滿心煎熬。

    是這股子清高勁兒,惹得妓坊裏的其他女子十分噁心她,當面背後都沒有好言語。同理,到這種地方來的客人偶爾看個十幾歲的嬌嫩少女矜持端莊,算是圖個新鮮別緻,但要他們花錢看一個容顏憔悴的婦人諸般做作,那可大大的不痛快了。早已沒有當年的紅火和身價,卻還認不清自己的處境,落得的便是如此下場和評價。

    有一日,孟詩不知拒絕了一名嫖客什麼樣的要求,惹得他大發雷霆。孟瑤在一樓大堂裏送果盤,突然聽見二樓有杯盤盞碟破裂之聲,一把瑤琴翻滾着飛了出來,落到大廳央,一聲巨響,摔得四分五裂,把幾張桌子飲酒作樂的人嚇得破口大罵。

    孟瑤認出這是自己母親的琴,一擡頭,見一名大漢揪着自己母親的頭髮從一間房裏出來,連忙衝樓。孟詩捂着頭皮,拼命把衣服往肩拉,見兒子跑過來,忙道:“我讓你不要樓的,下去,還不下去!”

    孟瑤去掰那嫖|客的手,被一腳踹小腹,骨碌碌滾下了樓,惹得一片驚呼。孟詩“啊!”的大叫一聲,立即又被那客人拽住頭髮,一直拖下樓,扒了衣服,扔到大街。

    離去之前,那客人往她赤|裸的身吐了一口口水,罵道:“醜人作多怪,老妓還把自己當新鮮貨!”

    孟詩惶惶地伏在大街央,不敢起身,只要她一動會被看個精光。歡場女子通常是不怕人看的,可她是過不去這個坎兒。街行人又是驚又是興奮,欲走不走,欲留不留,戳戳點點,眼放精光。思詩軒裏的其他女郎則喫喫低笑着,幸災樂禍地給身邊的客人講這狼狽的老女人是怎麼回事。

    只有和孟詩同期成名的思思看不過去了,扭身出了門,把自己的外衫脫下來罩在孟詩身,扶着她踉踉蹌蹌地進了大堂。迎面撞妓坊主人走出來數落:“老早叫你改改了。端着個架子給誰看?喫苦頭了吧,長些記性!”

    孟詩羞愧得不敢擡頭,低着眼睛去找兒子。孟瑤被那一腳踢得好一會兒都緩不過勁,趴在地要起不起。思思一手拽一個,將母子二人拉起來走了。

    布衫老者又散散講了些別的,道:“都是舊事啦。名字雖然叫思詩軒,但思思年紀大了也被轉賣了,孟詩也死了,她兒子也收拾東西走了。一天半夜不知是誰炭火沒看好,整座樓都被燒了。原先這地方做過什麼說着不好聽,後來的幾家店都不許別人傳,現在也沒什麼人知道了。”

    魏無羨心道,那些店家哪有那麼大的能耐,堵住民間的傳言流傳?只怕是金光瑤費了大工夫。那場大火的起因,也多半不是什麼半夜炭火沒看好這麼簡單。想想金光瑤那位“好朋友”薛洋的行事風格,不難猜測。

    不過,猜測畢竟也只是猜測,沒有證據。他和藍忘機一樣,不喜歡隨便把自己的猜測當事實,然後唾棄一番。如果真是與金光瑤有故的舊地,那還不能對這間客棧的殘魂輕易出手,暫且留着,日後也許要從求證一些東西。

    魏無羨打量了一下樓梯。雖明知早已不是當年孟瑤滾下來的樓梯,仍忍不住心想:“嫖|客踢他,金光善的手下踢他,聶明玦也踢他。金光瑤還真是到哪兒都被人一腳踢下去。”

    布衫老者一個人把他們都沒碰的幾盤菜喫完了,閒聊幾句,茶足飯飽地回家去了。快到戌時,老闆娘也應該給他們準備好酒食,該回去了。二人雙雙起身,那夥計瞪眼道:“你們去哪兒?不是要住宿嗎?我房間都掃好了,你們到底什麼意思?!”

    魏無羨回頭笑道:“我看你還是別在這兒幹了,捲鋪蓋走人吧。你繼續留在這家店,生意會越來越差的。”

    之所以衣行老闆和客棧老闆兩家所見到的殘魂幻象不同,與他們自身有關。聽轉述,那衣行老闆一家似乎膽小溫順,客棧老闆不知如何,但他請的夥計確是戾氣重、火氣大。活人的精氣神也會影響這些東西,有時你平和,它們便鬧一鬧玩一玩兒,嚇嚇人便算。可若是來人攻擊性很強,整個人都不友好,它們也會表現得很不友好。所以前一家是看到活春宮、聽到琴聲,這一家卻是滿地翻滾的焦屍。怨不得殘魂也會區別對待了。

    回了那間小客棧,老闆娘說飯菜已經送去了,魏無羨笑着謝了,和藍忘機一併樓,進房坐下繼續談方纔不便在外說的事。

    魏無羨道:“其實我一直覺得怪,我的印象而言,金光瑤並不是一個衝動嗜殺的人。他主要是狡猾,能下狠手,但不會貿然動手。能不得罪儘量不得罪。爲什麼這次急着在亂葬崗做這麼大的動作?簡直是逼世家們與他爲敵。他沒想過萬一不成功怎麼辦?”

    藍忘機緩緩地道:“那封信。來的古怪,寫的高明。”

    魏無羨懂。來的古怪,是指它恰恰挑準了一個那麼好的時機送,雖然它幫了自己一個大忙。寫的高明,是指信列舉的條條罪狀,有的有證據,有的卻沒有。可寫信人把沒有證據的罪狀緊挨着有證據的放在一起,看信的人連着看下來,會有一種每一條都證據確鑿的錯覺。再加怒火高漲,情緒激動,自然一古腦照單全收,盡信不疑。魏無羨和藍忘機分析可疑之處,在旁人眼裏反而會變成一種找茬作對的行爲。

    魏無羨對藍忘機道:“其實,倒不必太擔心你大哥。當時金光瑤什麼黑水都能往我身潑,若是他真對澤蕪君做了什麼,推給我行了,傳出來消息也不會只是重傷。我們只休息一晚,明天便繼續趕路去蘭陵探個究竟。喝完睡覺。”

    他這話說得自然無。藍忘機微一點頭,魏無羨舉手正要斟酒,遲疑了一剎那,立刻告誡自己:“我只問他幾句話,絕不多做別的。只問清楚他到底是怎麼想的。反正藍湛酒醒了什麼都不記得,絕不會耽誤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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