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野順平在看到式神的攻擊後就慌亂了起來,在他訝異而懊悔的呼喊聲裏,一塊黑乎乎的東西突然擋在了他的面前,也擋住了水母的攻擊。
吉野順平只覺得眼前一黑,然後定睛一看,一排如臉一般大的吸盤出現在他的眼前。他不自然地調整了焦距,發現那是一根碩大無比的觸手。它與自己的距離只有一尺之遙,牢牢地擋住了他自己的視野。因爲那觸手比他的肩膀還寬得多,所以憑吉野順平的視線,是看不到它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水母式神的觸鬚都搭在那根大觸手的上面,但具有強烈麻痹效果的毒素並沒有阻止觸手靈活自動的扭動。
等吉野順平的理智迴歸大腦,驚恐的情緒佔據了上風。他讓水母式神護着自己往後退了好幾步,才發現那是一隻與樓齊高的巨型章魚的一部分。
章魚的身體富有伸展性和極高的柔軟度,只要它願意,它可以填滿整個街道。植根於人類基因的巨物恐懼症,讓看慣了獵奇恐怖片的吉野順平都感到手腳發麻,懷疑自己正置身於好萊塢爛片《瘋狂的章魚》片場。
先是震驚,然後是恐懼,接着是迷惑與下意識的反擊,吉野順平已經忘了自己剛纔差點犯下襲警的過錯,扯着嗓子大喊“澱月”,想要逃離現場。
站在另一棟樓上的吉田寬文看着他過激的反應,在對面早川秋不認同的眼光下,翻身一躍而下。黑T的一擺隨風而起,露出一腳鍛鍊得結實健美的腹肌,與吉野順平這種純粹的脆皮法師決然不同。
另一根觸手配合着主人託了一把,在他大腿和小腿的空隙裏塞入柔軟的一根,以免他的主人因爲超級英雄式的落地而傷到膝關節。吉田寬文順勢在上面屈膝一坐,用雙腿夾住觸手固定住自己,然後被觸手殷勤地送到了吉野順平的面前。
巨型章魚的顏色已經從剛纔潛伏的黑色褪成了粉粉白白的樣子,活像是被烤熟了,但這鮮明的色彩倒是與虛幻的水母澱月相得映彰。
只見一碩大,一渺小;一粉嫩,一淺藍;一凝實;一虛幻,章魚和水母這兩隻海洋生物就這樣在平凡普通的居民區裏現身了,那場景荒誕得宛如被PS過的一般。
而他們的主人也是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雖然都是黑髮的清秀少年,但是嘴角掛着神祕微笑,一幅遊刃有餘模樣的吉田寬文,可比焦急躲避,指揮粗糙的吉野順平有力多了。
吉田寬文坐在章魚觸手上,兩條腿一上一下地悠閒交疊着,伸手屈指,就見一根章魚觸手從背後襲來,將水母整個兒地捲了起來,只露出幾絲遊蕩的絲絮狀觸鬚。
“澱月,快用毒!”只掌握了這一式神特性的吉野順平,其水平不比剛剛摸索清楚自己術式的幼年咒術師高多少,不死心地想要繼續反擊。
他也只能選擇反擊,腦子裏生不出除了投降以外的第三條道路。
此時此刻,剛剛的早川秋警官早就被他忘到了腦後,恐怕要等過上一小時,他才能經歷各種猝不及防的突發情況後再度恢復冷靜的思考。
這個人是誰?他也是咒術師?這隻可怕的大章魚就是他召喚出來的式神?媽媽是不是要回來了?她會有危險的。不行,要逃!
吉野順平原本被徹底被碾壓住的局勢,在強烈情感引發的咒力爆發中出現了異動。只見被捲起來的水母澱月從觸手的縫隙裏擠了出來,像是什麼流體一樣,在掙脫牢籠後重新恢復了原樣。
“啊,這樣還有點意思。”吉田寬文有了點興趣,翹着腿坐在那,摸着下巴靜待對方的表現。
水母澱月在吉野順平的咒力的充盈下,身體膨脹得更大,觸鬚變多,還冒出了兩隻長着銳利尖角的特殊粗觸鬚。
“澱月!”吉野順平指揮着自己的式神朝對方攻擊過去。
輕盈的水母飄向了那個坐在章魚上的年輕人,那兩條特殊的觸鬚後發而先至,在破空聲中急速激射而出。
面對着致命危險,吉田寬文動也不動,只是收攏了伸出的手指,他的食指和中指一起對着吉野順平彎下,是打招呼的樣子。兩條空閒的觸手在他面前交叉擋下一左一右的攻擊,然後反彎下去,像筷子一樣夾住了澱月,。
這一次,這隻水母怎麼也逃不出來了,讓吉野順平什麼也做不成,只能一聲聲地喊着式□□字。
吉田寬文惡作劇之心突然興起,接到主人指示的章魚也興奮了起來。只見有幾條觸手纏了上去,然後團啊團地把澱月捲成了一顆淡藍色半透明的水球。幾根觸手就這樣你一下我一下地拍起了“皮球”。
對方並非是要攻擊他,殺死他,而是在戲弄他!
可惡,這更令人生氣了。
但是吉野順平也沒有辦法,他只不過是一個半路出家的野生咒術師,學習的導師還是一個對人類心懷惡意,自己也出生沒多久的特級咒靈。
吉野順平氣鼓鼓地咬着自己的嘴,捏緊了拳頭,卻沒有再上前一步。
章魚玩夠了,就鬆開了觸手,被玩得暈暈乎乎的水母澱月從半空中飄落下來正好軟趴趴地躺在了吉野順平的懷裏。
吉野順平此刻已經冷靜了下來。他的餘光瞥到了剛纔目睹一切,但既沒有受到章魚的攻擊,也對眼前的一切接受良好的警察先生,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他們兩個是一夥兒的。
他們都是咒術師嗎?
經過真人初級的,還帶有有意誤導的咒術界基礎常識普及班的薰陶,吉野順平只能以己推人,看起來那個使用章魚的和自己的“術式”類型差不多,都是召喚式神。
那麼,那名警察呢?
靠譜的成年人早川秋表示,他拒絕把狐狸放出來現場開個動物園。他只是借用了狐狸擅長幻術的設定,及時地佈置了一個隔絕普通人的結界罷了。
不知何時,吉田寬文已經收起了章魚,和早川秋兩人一前一後把吉野順平的來路與退路都擋住了。吉野順平頓時意識到了自己的弱小,抱着軟乎乎的水母澱月站在原地不動,不知道該怎麼纔好。
吉田寬文大膽地上前伸手,摸了摸,還戳了戳:“你的式神還挺有意思的嘛,就是太弱了。你一點也不會用,新手吧。”
還是早川秋上前踩滅了這絲火星:“吉野順平,你是咒術師嗎?”
“我不是。”吉野順平立刻反駁。在真人的扭曲下,他並不認爲咒術師是什麼好東西。雖然從字面意義上來算,這也是再確鑿不過的事實。
“你看得見咒靈,還擁有術式。”早川秋陳述着他所見證的一切:“你的咒術是新覺醒的嗎?這個年紀的話,有些超齡了……雖然上學的話年紀剛好。”
吉田寬文則是收回了手,插着腰道:“快把你的式神收回去,讓它好好休息吧。”
他現在又擺出一幅熱心前輩的好心模樣,彷彿把水母玩暈的那個人不是他自己一般。
早川秋暗暗嘆了口氣,把話題拉扯回了正軌上:“吉野順平,作爲相關事件的負責人員,我必須和你的監護人好好談談這樁事件。”
吉野順平看自己跑也跑不了,本來沉迷於遲來的中二期的祕密驕傲,頓時在現實的打擊下死得一乾二淨。他倒是被這一打岔,忘記了自己還心心念念地要維護真人先生,不要連累這位咒術導師的想法。
而就在吉野順平收回咒力,把澱月的招呼接觸了之後,他的母親吉野凪女士就剛好錯過了所有大片場景回到家了。
“哎?你們是?”吉野凪女士是個有些大大咧咧的人,沒覺察到三人間的古怪氣氛。
“吉野女士,你好。”早川秋熟練地從口袋裏掏出了證件。
他的警察身份立即就得到了吉野女士的信任和重視,以及對兒子的憂心。
“順平他,是出什麼事了嗎?”她小心翼翼地問,臉上是純粹的擔憂。順平是個讓她省心的孩子,雖然沉默寡言,但也會關心她的健康問題來阻止她抽菸。她不願意想象是自己的兒子犯下了什麼需要警察出動的大錯。
吉野順平想要說點什麼,但被吉田寬文用一隻手壓住了,狀若好哥倆地搭在他肩膀上,實則是限制住了他的舉動。他看出吉野順平的逃避心理,還有揮之不去的對母親的關注,便低頭輕聲說道:“你這個笨蛋,沒看到我在給你打掩護嗎?就說我是你因爲咒術而認識的新朋友——如果你不知道該怎麼說的話。至於案子什麼的,就交給警官先生來處理吧,你只要好好配合就行了。”
“可是……這怎麼能是說得出口的事情?”吉野順平曾經因爲咒術的覺醒而興奮過不假,但他不想把這種怪事暴露給他媽媽知道。
“你是未成年人,懂嗎?”吉田寬文不解道:“只要你不是兇手,其他的事情我們會安排好的。還是說,你對你的母親沒有信心?”
“我還以爲,你知道她愛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