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璃警覺地看向門口,那裏傳來令人不安的聲音。
衣料摩擦的窸窣聲，硬皮鞋踩在地板上的響聲，男人的咳嗽聲。
不對勁,有人在門口。
莫璃瞥了眼虛擬光屏的時間，越發肯定了自己的直覺。
現在是晚上九點,L公司的人再糾纏也都回家了，至於黑貓和黃油的代理商,也都陪着主顧們喝花酒了。在這個14區夜生活剛剛開始的時間點，誰會來這個靜謐的小旅館找她？
除了,某些見不得人的工作。
“刺啦——”
門外的人挪動了腳步,越發靠近了門口。
他安靜地呼吸,站在門口遲遲不動作，似乎被什麼事牽絆住身形。
莫璃翻身下牀,右手提起了牆角沉重的紅色滅火器。
半夜登門造訪的小偷她見過不少，像這麼拖沓的還是頭一遭。
估計是新手上任,還在做良心和利益的掙扎吧。
莫璃悠閒地踱到房門口,將左手虛虛貼在激活瞳孔鎖的按鍵上，右手則提着威懾力十足的滅火器，活脫脫的女武神轉世。
沒關係,現在不用掙扎了。
她會用滅火器教小偷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
出乎意料的是，小偷並沒有掏出虹膜鎖萬能憑證。通過連接到客房的走廊監控，能看見他徘徊了許久,右手在虛空裏不斷劃撥着光屏。
劃到最後,莫璃都有些不耐煩。
到底還動不動手啊,不動手我開門請你進來了。
下一秒,她面前就彈出了虛擬光屏的視頻邀請。用戶id很眼熟,正是剛纔撥通她星網號卻一言不發的人。
用戶【祝時】申請視頻通話。
接通後，屏幕那段出現的背景，是莫璃房外的走廊。
屏幕正中央的黑髮青年，正是那個被莫璃誤以爲“小偷”，在門外徘徊不前的傢伙。
走廊監控看的不明顯，此時通過虛擬光屏的高清大腦成像，莫璃看清了黑髮青年的真容。
是一個，很漂亮的青年。
莫璃很少用“漂亮”去形容男性，大多數男性的美都是外放的，向外擴散着侵略性的荷爾蒙。但是他，斂目收眉時候，耳邊的黑色碎髮擋住了側臉，就那麼驚鴻一瞥，讓莫璃捕捉到那種獨特的，引人侵犯的氣質。
好想讓人欺負他。
這個念頭冒出來的時候，莫璃被自己驚世駭俗的想法嚇了一跳。她搞藝術的，對某些字母藝術自然也有研究，不過從不認爲自己在這個範疇裏，這麼看還是以前偏頗了。
或者說，她對字母藝術沒感覺，對眼前的黑髮青年倒是迸發了創作的念頭。
“怎麼了？”被藝術趨勢着，莫璃的聲音都緩和了很多，“一直不敲門，是有什麼說不出口的嗎？”
黑髮青年歪歪頭，安靜地與她的視線交纏。
直到銀髮女人眉頭輕挑，他才面色爲難地搖搖頭。
“對不起，就這麼說吧。”
他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在莫璃房間斜對面的角落蹲下，像只鵪鶉似的用大衣將自己包起來。
“就是，嗯，莫璃學姐，您以後有什麼打算嗎？”
學姐，莫璃敏銳地捕捉到這個稱呼。
原主記憶裏並沒有叫祝時的人，星網賬號卻的確有“祝時”的存在。除去“萍水相逢的學姐學弟”關係，確實沒有更好解釋這種情況的理由了。
專門挑這種私人時間，還有什麼問題不能留到白天問。
“嗯，打算啊，先休息一陣吧。之後有靈感再填《機存》的坑。”
祝時睜着黑曜石般的桃花眼，半天都沒等到莫璃的後續。
終於忍不住問：“那學姐，是不打算做新動畫了嗎？”
莫璃：？
不是，如果她沒記錯的話，他們之間的關係比萍水相逢還陌生吧，突然問這麼隱私的問題，真的不會覺得很奇怪嗎？
總不能是原主前男友上門討債。
她瘋狂地大腦風暴，列舉了好幾個可能性。什麼先婚後愛，破鏡重圓，車禍失憶全部排查了一遍。生怕自己被“四處留情”的原主扣上頂“渣女”的帽子。
最終，她幸運地發現，以上都不是。
“沒有打探學姐隱私的意思，就是，如果學姐有新企劃的想法，人手，我是個不錯的美術。嗯。”
祝時敏銳地察覺到莫璃的情緒，當機立刻做出了補救。可惜，性格使然，他在心底演練了無數次的句子，說出口就是支離破碎的。
黑髮青年內心的貓貓正捂着耳朵埋進胸裏哀嚎。
砸了，徹底搞砸了。這下莫璃要把他趕出去了。
誰知，莫璃放下手中的滅火器，雙眼“蹭”地亮起來。
她正愁作畫量太大，想找個便宜大碗好使的美術。沒想到瞌睡來了送枕頭，美術自己半夜敲門都來了。
縱然如此，她還是表現地很玩味，手指繞了繞耳邊的長髮：“那我爲什麼一定要找你呢？”
“哎？”祝時被她問的一懵。
莫璃轉身坐回了牀沿，雙手交叉搭在交疊起來的膝蓋上。
熟悉她的人，知道這是“勢在必得”的潛臺詞。但祝時不知道，內心還忐忑了幾下。
“就算我有新企劃，那也會最先去找我認識的人，其次是向全網公開招聘。我們又不熟，爲什麼要找你呢？你很特別嗎？”
黑髮青年瞠目結舌，被她說的頭越來越低，到最後完全縮成了鵪鶉。一米八的個子竟讓人看出楚楚可憐的味道。
“可是，我比較便宜？”他聲音輕輕的，眉頭始終微蹙着，“每個月只要1000星盟幣，再包個三餐就行了。我喫的很少的，而且還能做。”
莫璃敲了敲牀沿：“繼續。”
“我，我拿過星際青年繪畫獎，還拿過最佳創意獎的提名，不少遊戲公司的外包也是找的我。嗯，還有......”說到自己的成就，祝時明顯順暢多了，如數家珍地娓娓道來，邊說還邊給莫璃發得獎作品。
莫璃翻過得獎作品和以前的商單，不得不說，祝時作爲原畫師很夠格，連廣告都能畫成藝術品的水準。不愧是他簡歷上星盟美院出來的學生，的確比莫璃這個半路出家的更有藝術性。
這種天才，到哪兒不是賺錢，爲什麼非要眼巴巴地盯着自己呢？
如果說是別人派來的間諜，這種檔次的也太豪華了吧，哪有把天才拱手讓人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