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爾卡踏過警衛隊長的軀體,接管了正在通訊中的智能光腦。
她重新坐定，視線直視前方，從智能光腦裏投射出的光屏映射出皇宮的景象。
十幾個對稱的浮雕高柱撐起富麗堂皇的宮殿,目力所及之處都是光輝燦爛的銀。兩側掛着歷代女王的巨幅油畫人頭像，一路看去,最大的畫框卻是空白的，就釘在上方的純白王座的正中央。
純白王座上坐着的,正是帝國的當代女王。
“警衛隊長在哪裏？”女王問。
她語氣平靜，看到浴血的波爾卡時也毫不驚慌,彷彿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在這裏。”
波爾卡踢了踢男人癱軟的胳膊,笑容裏有殘忍的味道。
她不在乎那麼多了,只想快點迎來自己的結局。哪怕最後的結果無法承受，她也甘之若飴。
這場鬧劇,快點結束吧。
“謝謝，我知道了。”
女王溫柔地笑了,仿若見到陷入迷途的孩子那樣,注視着波爾卡。
“那麼，你就是早上襲擊案的兇手了。”
波爾卡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她有點好奇,女王在得知身份後會怎樣裁決她。
事實上，什麼都沒發生。女王只是點點頭，似笑非笑着發問道：
“那麼，你想和我說什麼呢？”
接下來的半小時,波爾卡將校長的陰謀和盤托出。
她說的很慢,幾乎記憶裏的每個細節都挖掘出來,重新咀嚼了一遍。
說到校長身死,蟲族病毒即將擴散首都星的時候,聲音忽的有些哽咽，再不能繼續往前推進。
庫洛洛死了，她終於意識到這個事實。屍體就躺在自己身後，面容安詳，像延續着一個漫長而甜蜜的夢境。她想用魔法救他，卻發現自己的心變得鐵石心腸，再不能萌發半點情緒。
沒有絕望的情緒轉化，也就不可能有魔法力量。
“謝謝，我大致明白了。”
女王伸出手，爲波爾卡的果決鼓掌。
孤零零的掌聲在宮殿裏迴盪，波爾卡不解地擡起頭。
爲什麼要鼓掌，她做了什麼值得慶賀的事情嗎？
“很抱歉的是，身爲這個國家的統治者，我站在你們的對立面。”
女王站起身，將雪紡連衣長紗裙的下襬撩到旁邊，兩條屬於蟲族的肢體赫然展現在波爾卡眼前。
那是兩節細長而堅韌的外骨骼，通身黑色，帶着鋼鐵般的金屬光澤。關節處鑲嵌着甲片，甲片上密密麻麻的都是凸起的小點。
波爾卡瞳孔驟縮，內心掀起了驚濤駭浪。
“你是蟲族！”
她驚愕地抓起智能光腦按下截屏鍵，緊接着又點開了錄屏。本想連接星網直播，卻發現因爲防禦系統的開啓，學院星網暫時屬於斷聯狀態。
“沒用的。”女王微笑着搖搖頭，“就算手握證據，你也不會將它公佈給所有人的。”
“怎麼可能......”波爾卡下意識想反駁，手卻不由自主地停在上傳鍵上空。
是的，她不能。
女王是帝國的象徵，如果連她都是蟲族的俘虜，就意味着整個帝國遍佈蟲族。
這個消息傳出去，聯邦就有了對帝國宣戰的藉口。女王被帝國貴族掃蕩後，帝國勢必會面臨很長一段動盪的低谷期，沒有多餘的精力去應付聯邦。
她珍視的人和物，將會以最戲劇的方式被踐踏，
“波爾卡，我很欣賞你。”女王溫柔地注視她的頭頂，“這個腐朽的帝國居然能出此等人物，這是多麼令人欣慰的事情。”
所以呢，你想表達什麼？
波爾卡沒有問出口，她心臟在突突的跳，整個人都要被怒火燃燒。
這股火是在驚訝後蔓延上來的，那是種在回顧前情後發覺被玩弄的憤怒。
弱者經常有這種徒勞的怒火，想發泄又無處可說，被四面八方的壓力吞回了腹腔。
她所做的一切，殺的那麼多人，籌劃的那麼多計劃，甚至以人類之軀爲代價換來的魔法，都是爲了一個可笑的謊言，一個縹緲的虛影。
或者說，她和庫洛洛用生命，爲一個身居高位的蟲族，舉辦了一場盛大的表演。
何其屈辱。
“人類的靈魂是多麼不堪，尤其是貴族，他們自私，狡猾，充滿無根據的優越感。你不也是這麼想的嗎？”女王繼續着她的演講，“所以我將身體獻給偉大的蟲族，只有外來種族能洗清我們的罪孽。做錯了什麼嗎？”
放你媽的屁！波爾卡的髒話在內心刷屏。
人類就算再骯髒，他們的命運也是由人類自己裁決的，求助於蟲族，只不過是爲自己的叛族行徑找個冠冕堂皇的藉口。
裝什麼裝呢，貴族制度你女王整頓不好還怪起人類來了？
知不知道隔壁那個求助三體文明清洗人類的星球變成什麼樣子了？帝國還要步藍星後塵不成？外星文明的劣根性比之於人類，只會有過之而無不及！
“我會殺了你。”波爾卡死寂的人性悉數迸發了出來。
她要殺了女王，將真相掩蓋在帝國內部。這是她爲這個國家，這個國家生活的人民所能做的最後一件事。
女王朝她伸出手：“我會等着你。”
三天後。
波爾卡站在女王面前，手裏燃燒着兩柄量子激光劍。
身後的天空被晨曦染成血紅，太陽即將從地平線升起。餘光播撒在皇宮的土地上，照亮了那些被一劍封喉的屍骸。槍支和冷兵器被隨意地折斷，零件灑落一地。
“錚——”
光束從劍柄彈出，炙熱的劍鋒橫掃千軍，直指女王的頭顱。
女王低吼一聲，全身竟幻化蟲肢，毫不避讓地以外骨骼接下這致命一劍。
“滋啦滋啦”高溫不敵蟲肢，火花竟被冰冷的肢體平息。蟲肢順勢越過量子劍，尖利的口器對準波爾卡的心臟。
波爾卡腳步微頓，後退幾步，背脊貼上皇宮高柱。
口器襲來時，她俯身下蹲，女王的重心全都栽進高柱。
波爾卡凌空上躍，量子劍化作霓虹流影，捅進女王的背部。
“嘶嘶——”
女王的甲殼上留下條淺淺的灰白痕跡，那是量子劍灼燒的印跡。
“放棄吧，你傷不到我的。”
龐大的蟲族睜開她的複眼，數萬個黑色的籽滾動着，盯着波爾卡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