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字是虛空,實際上卻是集市。看似簡陋的地攤上，極不和諧地放着很多高科技電子設備，路邊的攝像頭和炮筒都監視着往來的人羣。
戴着鴨舌帽的男子壓低了帽檐,像是不想被人注意到自己的面孔。熟悉的人倒是能從那不安分的動作裏看出他的身份。
——是楊凜。
他並不想來這裏，人多眼雜,他這種高級快穿者被盯上了也難以脫身。但他有不得不來的理由。
“上面怎麼說？”走到人少的地方，楊凜問系統。
系統頓了頓,調出過往的查閱記錄。
它是偏向自家宿主的，可惜身爲系統這個管理局最底層的身份,就算達到了高級,在很多問題上也沒有與上級抗爭的能力。
之前的聊天記錄如流水般劃過楊凜的視野,他看見上面冷酷的迴應，不禁死死地握緊了拳頭。
面對沒有利用價值者,時空管理局就是如此殘忍的嘴臉。
【我很抱歉。】系統於心不忍，補充道,【我能爭取到的最多的時間就是三個月,三個月之後，時空管理局會對所有穿越者進行意識收回。】
楊凜沉默了，意識收回對他來說無異於死亡。也許其他快穿者是因爲慾望,野心或者是窮困簽署了穿越合同，但他不同，他是爲了活命。
如果意識收回，他回到那個貧瘠的身體裏,他還能活多少年？
I型基因病是絕症,以時空管理局的科技都無法治療。他如果被這麼遣返,那無異於被下達了死刑。
如果這麼死了還好,可父母絕不會放棄任何能救他的機會。一旦接到他病危通知書,砸鍋賣鐵把房子押出去都要想辦法爲他治病，哪怕徒勞無功，只是延緩他的死亡日期。
到那個時候，他就不再是撐起全家人的支柱，而是將全家人活生生拖垮的油瓶。父母會爲了他變賣家產，妹妹會爲了他退學打工。到最後，整個家都會在病牀前等到打水漂的結局。
不過，在最後，他還是能做出點微薄的掙扎。
楊凜定了定神，順着自己的記憶找到一個藍頂小帳篷。無論是造型還是門口放着的木牌，都像極了某些刻板印象裏的占卜屋。
神神叨叨的，不愧是那個人的風格。
楊凜心裏腹誹，一邊掀開厚重的流蘇簾，彎腰走進小帳篷。
奇怪的是，儘管從外部看來很簡陋帳篷內部的空間卻極爲寬敞。莫約三四十平方米左右，陳設也頗爲現代化。能分辨出是客廳的佈置。
真有錢，楊凜暗自咋舌。
能做出這種效果的道具有價無市，就算買到了也是做成保命的靈泉空間之類，不會浪費在這種簡單的接客室上。
不過，這也讓他對那個人更放心了。有這麼多錢揮霍的，能賣出的消息肯定也是真貨居多。
端詳間，如無骨般癱在中島吧檯的長髮女子忽的睜開眼睛，深棕色的豎瞳一縮一縮，就像某種機敏的貓科動物。
她捋起過長的漢服袖子，問道：
“楊凜，是麼？”
楊凜露出尷尬的神情：“額，是的。”
這幾天他給莫璃使絆子，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事情可是傳遍了整個快穿者圈子。作爲高級快穿者，這種恥辱是難得的笑料。
“你想知道什麼？”女子繼續問，“作爲整個虛空最大的情報商，我知道所有不觸碰規則的事情，當然，前提是你付得起代價。”
楊凜抿脣，半晌後沉吟道：“你聽說過那個很出名的動畫製作人嗎？我想知道她是怎麼脫離時空管理局監視的。”
很出名的動畫製作人？
女子愣了愣，她起初以爲是如同“虛空最大情報商”的代號。聯繫蒙塵的現實世界的回憶，纔想起楊凜說的是誰。而後恍然大悟。
最初的S級快穿者，最出名的動畫製作人，第一個脫離管理局掌控的存在。
莫璃的名字，早在很久以前就是快穿者之間的屏蔽詞了。如果毫不設防，在時空管理局的地界談論這個名字，那麼將會冠以殘黨之名，受到最縝密的注視。
一旦有什麼出格舉動，就會在脫離小世界的瞬間就地抹殺。
“哦哦，這個問題已經觸及到規則了。”女子像無意間碰到了燃燒的火焰，忙不迭往後退去，“我不能告訴你，你也絕對付不起這個代價。”
開什麼玩笑，如果說將快穿者比作給管理局打工的下屬，那楊凜的問題就相當於“上一個跑路的員工是用什麼理由威脅到公司，拿了滿兜的錢辭職的”。她自己偷着占卜答案可以，如果傳播出去，被發現就是兩個人打包滾蛋的份。
和眼前摸魚划水，幾年不做任務的占卜師不同，他沒有退路。如果真被遣返那就是個死。
“哦，見鬼。”女子被抓住了語言漏洞，忍不住輕啐了口，最終無奈道，“我說了你付不起報酬——我要一具完整的軀體，沒有原住民靈魂的軀體，沒有就免談。”
楊凜身形一頓，他確實沒有。
完整的軀體在很多小世界都不難獲得，如果是之前快穿者集體進入的西幻世界，那想要多少就有多少。但現在是星際，礙於嚴格的法律，沒有任何渠道可以人造/克隆人體。這也就從源頭斷絕了這種可能性。
“我沒有。”楊凜果斷地承認了自己的無能，在女子露出果然如此的目光時，話鋒一轉，“但我會想辦法給你搞到的。”
話音落下，楊凜便點頭告辭，徒留占卜師斜靠在中島若有所思。
……
占卜師是個無聊的女人。
她家庭富裕，父母關係和諧。如果說不正常的地方那就是她沒有接受過學校教育，父母不知道走了什麼路子讓她上了個國學班，名義如此，實際上卻是被鎖在閣樓裏看書，研習深奧的卜卦之術。
她學的很快，甭管東方西方的神祕學，全部囫圇吞棗嚥下去。起初還覺得能看透前世今生是件有趣的事情。不料半年沒過，她就失去了對生活的希望。
所有和人有關的事情都能預測到，那社交還有什麼意思，競爭又能有什麼意思？不如做個永恆的看客，偶爾還能被拙劣的表演逗樂。
按理來說，像她這種毫無野心的傢伙，完全不會在系統的篩選範圍之內。
可惜，她的系統，那時候還是個擅長摸魚的低級系統，一眼就相中了她的性格，本着要摸魚就宿主系統一起摸的精神，將她拉上了這座賊船。
從此，占卜師就過上了被迫穿越，花式糊弄各種任務的日子。上到拯救被異星佔領的地球，下到攻略心理有問題的病嬌學霸，她都能以最清奇但最省力的方法完成任務。
雖說生活變得忙碌，占卜師意外地不討厭這種感覺。相反，她還要感謝自己的系統，將她從密不透風的閣樓和書籍中解放出來，脫離少年神童的名號，追隨本心快樂地躺平鹹魚。
但是，幾個月之前，她占卜到這項能給她帶來快樂的項目，即將被時空管理局關停了。至於怎麼阻止這件事，命運給她的答案是靜候佳音。
“還不如直接對我說等死。”占卜師是這麼和系統吐槽的。
現在，她終於知道“靜候佳音”是什麼意思了。
每個高級快穿者的系統都會提供能力給宿主兌換，但能力池卻是共同的。礙於占卜師的系統過於擺爛，輪到她們的時候就只剩下個簡明扼要，卻無法主動開啓的被動能力。
“等價交換”
在做出幾百個無效嘗試後，占卜師終於總結出這個被動能力的用法。當系統識別到己方提供的信息價值量足夠時，將根據價值量收取對方同等的報酬，報酬的內容只有在交易可以被達成的時候告知占卜師本人。
也就是說，占卜師從開始就知道楊凜能付得起這個報酬。之所以再三拒絕，不過是因爲她不覺得楊凜願意花這麼大代價去實現它。一具軀體，在如今的世界線是要引起科技樹波動的。弄不好的話會直接讓世界意識反抗。
但是，楊凜同意了，那意義就完全不同了。
她沒有快穿可以活，楊凜沒有快穿很可能活不下去。那麼，楊凜逃脫管理局不可能不借助她的力量，到時候搭便車也是輕而易舉。
這就是所謂的“靜候佳音”
至於爲什麼是軀體，這就要從占卜師先前的預言說起了。
幾乎所有保有現實記憶的人都聽說過那場聞名全球二次元的爆炸案，也就是說莫璃在現實中的軀體早就消失了。活着完全依賴時空管理局提供的擬態身體。那麼，脫離時空管理局後，她到底是怎麼弄到現在身體的？
而且，這具身體具備完整的人生經歷，卻沒有殘留的靈魂讓其餘的快穿系統捕捉。這就說明身體的來源完全合法，並非是人造或者克隆，但也不是奪舍——這看上去根本就是個懸案。
懷着這種疑惑，占卜師進入了自己的清明夢，試圖在夢裏尋找答案。
最終，她找到了答案，在某個學校的天台上。
作者有話說：
感謝夢姐的上門催更（什）我終於恢復更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