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一生中,如果一路順遂到現在的話,大概子嗣就是他唯一的缺陷。
他未必有多愛江佑,但他的完美形象讓他不得不愛。
他的這種愛,江佑會有什麼樣的感覺?
……
江佑低着頭,劉海遮住了眼睛,只有緊抿着的嘴角,能讓劉璃窺見一點他內心不安的情緒。
趙坤和隊員還在客廳裏和江浩軍溝通,這個臥室裏只有劉璃和江佑,但門口放着警隊的執法記錄儀,從她一進門就一直在拍攝中。
江佑面前的畫紙只有寥寥幾筆,還看不出想畫的是什麼。
劉璃也拿了紙和筆,今天她是帶任務來的。
“高教授臨死前,正在給我打電話,”劉璃說,“很遺憾只響了一聲,我沒有接到。”
“這是消防樓梯,有點陡,所以高教授走得很慢,偶爾還會伸手扶着,所以從頂樓往下有多處高教授的指紋。”
“你知道,她這是爲了找你。”
“她告訴你媽媽,你是自己躲起來的,目的是反抗去芬蘭的決定。”
劉璃畫了個很簡陋的樓梯,又畫了一前一後兩個人影。
“痕檢說,高教練的指紋從八樓以下就沒有見過了,因爲她就是從八樓被人推下去的。”
“我給你媽媽打電話的時候,才問了一句高教授還在嗎,你媽媽就馬上說她將高教授送到了電梯口,之後在警察面前又再次強調自己送教授進了電梯。”
“所以我故意詐了她一回。”
江佑面前的紙上,出現了一滴豆子大的逐漸暈開的水漬,之後“啪嗒”又是一滴……
劉璃擡起頭,看到了順着江佑臉龐流下來的淚。
“你哭,是因爲媽媽,還是因爲高教授?”劉璃問,“還是因爲媽媽推了高教授?”
江佑開始搖頭,他張嘴想說點什麼,又說不出口,但他將劉璃正畫着的那張畫紙抽過去,在劉璃畫的樓梯上勾抹起來。
畫紙上,江佑只用三筆就形象的勾勒出了一處牆角。
而在牆角離地不高的地方,在他的筆尖,逐漸開出了一朵妖異的花,濺開的、基底是橢圓形的噴濺形血花……
“是你?”劉璃不可置信的脫口而出。
江佑停下筆低着頭,從喉嚨裏微弱的發出“嗯”的一聲。
他說“嗯”!
再沒有比這更讓劉璃喫驚的,她看着沒有和她對視的江佑,一時忘了要說的話。
房間裏只有兩人的呼吸音,房門沒關,還隱約能聽到趙坤的聲音:“江先生,警方需要你那位密友的個人信息和聯繫方式……”
房間裏悶得讓劉璃覺得透不過氣來,但她只讓自己震驚了幾秒鐘,她還有任務在身。
“江佑,你的意思是,抓着高教授的頭髮,將她的頭撞向牆壁的人,是你對嗎?”
“嗯。”
“是誰推高教授下樓的?”
江佑不說話。
“是媽媽?”
江佑不說話。
“是你?”
“嗯。”
“爲什麼?我能知道原因嗎?”
江佑不說話,劉璃只能看到他淚溼的睫毛和泛紅的鼻頭。
劉璃試探着抽出另一張空白的畫紙:“你可以畫出當時的情景嗎?”
江佑接過她手裏的紙,還沒開始,只聽到房門口嘩啦一響,江浩軍已經大步走了進來。
他一邊說,一邊伸手抽走了江佑拿在手裏的筆。
“請你們離開吧。”他做了個“請離開”的手勢。
“啊……”江佑短促的驚叫一聲,他起身去江浩軍手裏想拿回自己的紙。
江浩軍站着將手往後揚,另一隻手搭在他的肩頭:“兒子,該休息了。”
江佑急促起身,快速而矯健的衝向江浩軍,速度快得甚至帶翻了屁股底下的凳子。
一來一去總共也只有半分鐘不到,江浩軍手裏的紙被一人一半扯了個對開。
江佑再次發出了刺耳的尖叫聲。
江浩軍:“閉嘴,安靜……”
劉璃站起身,擋在江佑面前:“江先生,麻煩再給我們一點時間。”
“沒用的,”江浩軍說,“我兒子是特殊兒童,又未滿14歲。”
“那江先生您還在害怕什麼?”劉璃反問道。
“我只是在勸你們不要對孩子做無用功,”江浩軍的話還沒說完,江佑尖叫着後退,迅速拉開櫃門藏了進去。
衣櫃裏尖叫聲沒有停,江浩軍指着門口:“你們嚇到我兒子了,請從我家出去吧。”
他的話音剛落,只聽見江佑急促的喊:“劉璃,別走。”
這是第一次,劉璃聽到他清楚而急促的求助。
她立刻看向趙坤,被她注視着的趙坤頓時一愣。
“是不是要走個流程?”劉璃提醒說。
趙坤頓時強勢的走過來,強勢的說:“江浩軍先生,再次強調一下,你兒子江佑涉及的是刑事案件,你和他都有義務配合警方的調查。”
“你覺得執法有問題,請在事後申請行政複議,但現在,你沒有權利阻止警方的行動,不然我會以妨礙執法向你單位提出意見。”
劉璃得到了時間。
她敲了敲衣櫃門:“江佑,我在,你可以出來嗎?”
衣櫃裏沒有說話,但有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來。
劉璃只好等在外面。
等到衣櫃門終於打開的時候,江佑赤裸着上身出現在劉璃眼前。
劉璃謹慎的後退兩步,快速看了眼執法記錄儀的位置,確認是在錄製範圍內才站好。
江佑赤裸着露出了精瘦的身軀,他的兩隻胳膊上,有着好幾條已經結痂的傷痕。
呈點線狀的,三條以上平行的,傷及表皮及真皮淺層的……
比貓狗的抓痕要寬,間距也大……
這是被人的指甲抓傷的。
首先排除是高教授抓傷的,因爲高教授的指甲裏沒有提取到生物學標本。
江佑低垂着頭,又走回他的畫桌前。
他纔剛背轉過身,劉璃就看到他肩後同樣性狀的傷痕。
江佑想讓自己看到,所以才故意脫了上衣麼?
這是誰留下的傷痕?
血痂淺表處已經有脫落的痕跡,一部分露出了嫩粉色的肉芽組織,較深的血痂邊緣有翹起,這說明傷口至少是十天之前形成的。
十天之前的某一天,發生過什麼?
十天之前,莫綺麗還沒有死,但她前夫的情人謝廣林已經到處在找她的前夫石勇了。
十天前的某一天,石勇出現在他們樓的電梯監控裏,又走出了這幢樓。
哦,還有,十天前,悠悠已經被從媽媽身邊搶走了。
……
“江佑,”劉璃在他背後問,“悠悠爸爸是誰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