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卡爾依舊有些糾結。報償的確相當誘人，一個一步登天的機會就這樣擺在面前，沒人會想去錯過。
但他並不知道，領主聯盟，包括萊拉·銀手此時對自己的曖昧態度究竟是什麼表示。
“芙蘭莎更喜歡自己親自揭開祕密的感覺，如果單純是爲了監視，領主聯盟應該也用不着大費周章地對你許諾利益，又爲你配備一個地位如此尷尬的護衛。”莉莉安翻動着書頁，漫不經心地說到，“你知道達格特爲什麼被驅逐嗎？”
卡爾在牀上翻了個身看向莉莉安：“爲什麼？”
“達格特出任深水城公開領主期間，同時與無冬城的高層保持着密切聯繫。當時，無冬城火山噴發幾乎徹底摧毀了這座城市。後來，蒙面領主們彈劾達格特·無燼，說他貪污了大筆財產不知所蹤，但據導師說，有一些不爲人知的證據證明了，這筆錢實際上全部投入了無冬城的重建。”莉莉安感嘆道，“究竟是人民的叛徒還是人民的英雄，真的不好說。或許在剛剛被深水城放逐，又入主無冬城，達格特真的是一個個性豐富的英雄吧。”
“但是我看雷納比他的父親來說，對深水城忠誠很多啊？”
“是啊。父子倆的關係非常僵硬，雷納也是靠着母親的遺產生活。而且實際上……”
看到莉莉安忽然沒了動靜，卡爾便催促道：“繼續說呀，實際上怎麼了？”
莉莉安輕輕咳了一聲，然後在指尖點出了一個透明的力場，覆蓋住整個房間。
“實際上，導師猜雷納·無燼並沒有真正的政治傾向，也並非忠於深水城的榮耀。”莉莉安神祕地笑了笑，“雖然這幾年他僞裝的很好，但可騙不過導師的眼睛。”
“導師爲什麼會和你說這些？”卡爾好奇問道，“我這兩年就沒聽到過任何與他有關的消息。”
“因爲原本雷納在領主聯盟中也是個透明人，沒有得到過關注。但這次……萊拉居然將這件鬧的滿城風雨的事情交給雷納來處理，這或許意味着領主聯盟的高層，對雷納也並非是完全信任。”
“就像他們對我們那樣？”
“是的。”莉莉安點了點頭，“只是鑑於我們有着共同利益，至少是暫時的，所以萊拉·銀手不介意暫時表面上與我們站在一邊。而且既然你想要變成深水城的貴族，那以後明面上還是得服從領主聯盟的咯。”
“那麼我們現在，就真的得幫領主聯盟，或者說幫深水城把這件事弄明白了……”
莉莉安摩挲着書頁，點頭道：“雷納是一場轉化儀式的親歷者，他身上一定有曾經領主聯盟沒有掌握的線索。現在，這份線索也就擺在了我們面前。這就是機會所在啦。或許雷納不算是一個特別聰明的人，但除深水城之外，他一定別有信仰，才能讓他一直堅定地站在他父親的對立面。或許弄明白這背後的事兒，可以徹底把雷納籠絡到我們身邊。”
莉莉安神祕一笑：“我們爲什麼一定要站在雷納的對立面呢？難道，我們就不能與這個陌生的男人並肩作戰嗎？”
“啊？”
“要知道，比起他的父親達格特，雷納在深水城這麼久，所作出的事情沒有一點傷害過深水城，而且他對這座城市的感情很深，尤其是這裏的人民。如果說我願意爲了導師付出一切的話，雷納比我還要崇高。”莉莉安相當認真地說道，“如果深水城面臨着巨大的危機，需要有人做出犧牲，我想雷納一定會身先士卒的。”
“這種面子功夫難道不可以裝出來嗎？畢竟雷納也沒有真正犧牲什麼啊……甚至他和他父親之間緊張的關係也可以是爲了在深水城、無冬城兩頭攫取利益裝出來的。”卡爾搖頭道，“大多數龍類喜歡獨處，但龍類社羣中，這樣的虛與委蛇並不罕見。我可以感覺到，那些臣服於我父親的巨龍們絕大多數都只是拜服於暫時性的力量上的差異，如果有一天……父親變得逐漸虛弱，他們一定會將父親喫幹抹淨，然後霸佔所有的寶藏！”
“這是龍類的天性，但的確有一部分人類，比我們所揣測的要崇高許多。”
莉莉安合起了法典，有些憧憬地坐到卡爾牀邊：“你知道嗎卡爾，導師從小將我撫養長大，除了絕大多數時間用於學習魔法之外，我的樂趣就是看那些小說。我看過許多人類作家撰寫的偉大的英雄史詩，我覺得他們之所以被奉爲英雄，是因爲他們真正看重自己的信仰，並願意爲之而付出一切，乃至是生命，那些被一遍遍稱頌的橋段沒有新意，但的確很感人。”
卡爾愣了一下，從被子下支起身子：“我不否認犧牲者的偉大，莉莉安，我也支持任何人爲他們認爲的正義事業買單。但我會先選擇達成我的目的。彌合千萬年來，人類與巨龍的衝突——如果爲之犧牲，我願意。但在目的達成之前，我想盡可能的活下去。”
莉莉安盯着卡爾的眼睛看了許久，忽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那，在南部區，那隻蝟魔撲向我的時候，你爲什麼要從火海之中衝過來，用你脆弱無比的血肉之軀抵抗他的爪牙？”
問完這個問題，莉莉安似乎並不急着得到迴應，拍拍屁股，又回到了房間另一邊兒的沙發上。
但卡爾，顯然陷入了屬於一條龍的思考。
“或許……或許是因爲我覺得……”
“噓。”莉莉安將手指放在脣邊，輕笑着搖了搖頭，“不用回答我，我們都還很年輕，但我們的目標卻很大，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