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簡短的字。筆鋒凌厲，成色應該是米爾特的親筆。這份消息應該是傳遞給了城內所有尚能調動的領主聯盟成員，也意味着此時深水宮恐怕已經是朝不保夕。
“怎麼辦？”雷納同爲豎琴手特工，自然也是收到了消息。
“先守住深水宮。如果深水權杖落到暴亂者的手裏，萊拉的統治權只會遭到更進一步的打擊。”
卡爾當機立斷，領着衆人避開此時已經陷入混亂的主幹道，向西側狂奔而去。城堡區的地勢西高東低，西側大量的堡壘羣是深水城創立之初用於鞏固城防的軍事建築，如今的深水宮，也是由當時的高門要塞改建而來。一旦外城淪陷，這些堡壘羣就是深水城最後的屏障。只是這次動亂，直接繞過了深水城的城牆……
此時，街巷之上，不僅僅是卓爾、灰矮人這些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扭曲的地底種族不斷殘忍地屠殺着平民和試圖抵抗的守衛，一切結成集羣的大地精等有相對智能的異怪邪魔也加入了掠奪者的大軍。
而此時，原本應該出現拱衛城市安全的深水軍卻仍舊遲遲沒有動向。
“卡爾伯爵！”一個身邊跟着倆守衛的書吏在巷口接到了卡爾，深水宮就在下個街區，此時，他卻帶着人將卡爾攔了下來。
卡爾救援心切，實在是沒有與這個小小的書吏浪費時間的慾望，他直接冷聲開口：“怎麼？”
“深水宮馬上就要陷落了！對面來得太快，但是深水宮的士兵大都去掩護貴胄轉移出城了。”書吏的話語倒也是焦急，“米爾特大人讓我轉達一句，還沒有重要人員傷亡，但是領主聯盟和蒙面領主議會的指揮中樞已經癱瘓了，如果有能力組織反抗或是自保的話，所有豎琴手成員均優先自護。”
說道這時，那書吏纔想起來，亮出了掌心的月光與豎琴的符文，表明了身份。
見是同僚，卡爾心定了少許。米爾特心思縝密，撤走的時候應該會帶上重要物品文件，至少不會讓未來萊拉·銀手歸返的時候太過狼狽。
這時，卡爾又開口問道：“看清他們領頭的是誰了嗎？”
書吏點了點頭：“最先殺向深水宮的就是一羣卓爾，還拿着造型古怪的武器。他們領頭的傢伙頭頂戴着一個禮帽，別的就沒什麼特點了。留在深水宮裏的守軍幾乎無法抵抗他們的攻勢，而且很快，大批的異怪也順勢圍了上來。”
“恐怕米爾特剛纔下令的時候也沒有想到深水宮會淪陷得那麼快……只是現在城內已經無險可守，我們能去哪兒？”
書吏沉默了片刻，輕咳了兩聲。
“雨奔街，哈欠之門酒館。”
……
“小晨霧呀，你知道爲什麼，阿格哈榮能夠佈設下效能如此強大的結界，甚至阻遏巨龍的力量嗎？”
城堡區，星軌之塔。
艾莎和希雅站在塔樓的望臺之上，看着已經被戰火的陰影籠罩的深水城。
瓦婕拉已經激活了黑杖的全部力量，一旦戰端發展到了無可挽回的地步，深水城的最後一道防線就將啓動——那些矗立在各個城區的巨象。
艾莎笑道：“深水城的舊址之下，曾佇立着伊爾法蘭的都城艾琳塔達。在撤離劍灣之前，那些精靈曾釋放過禁忌之術，摧毀了一切他們在艾琳塔達生息的痕跡。只是，精靈釋放的術式有一個他們自己也不太清楚的副作用。”
希雅擡眼，望向艾莎毛茸茸的面龐。但此時，她的表情遠不如平日裏那樣可愛，古靈精怪，像一隻斑貓……而是用那種盯着獵物的神色，盯着四處燃燒的城市——如同一隻伏擊待出的猛虎。她臉上的笑容裏，只有那透骨的寒意。
“那道法術，留下了一個恐怖的、永恆的魔網節點。在這節點附近，人的心智會被扭曲、人的貪慾會被激發……這個節點，彌散在整個深水城之下，由一個搖搖欲墜的結界壓制。後來，黑法師海拉斯特，在地脈迷城之中建立了自己的法師塔，因爲不斷抽取魔網能量，結界便愈發薄弱……最終，在地底，形成了一副截然不同的生態。”
艾莎語氣平緩、一字一頓地說道：“這，就是深水城，爲什麼對魔法的管制相當嚴格，但又會接納大法師留駐城內的原因。尋常時期，城防根本用不到我們，維護所謂的結界，也只不過是給平民聽的託詞。”
“我明白……”
“我們從來要應對的，都是深水城的存亡之危。譬如……眼下。”
虛空之中，兩柄法杖分別飛入艾莎與希雅手中。
“你知道嗎？我從來沒有覺得這座城市這麼危險過。巨人襲擊北境的時候如此，巨龍僭政的時候如此，惡魔攻城的時候也是如此……每一次危機，看似兇險而致命，但當這座城市的各條防線運轉起來的時候，總能將危局從根本化解。”艾莎捏了捏希雅的手掌，“之前還是你親手拿下了提亞馬特。就算沒有被召喚完全，但那可是神明啊……”
希雅微微點了點頭。
“但這次不一樣。他們刺進了深水城的心臟。”
“這座城市，從來不是一塊無法攻克的鐵板。”
“貴族離心離德，民衆矛盾劇烈，貴胄難民共居一隅……這一切是早晚的事，偏偏就……有人捅破了他、點燃了他，然後讓他化爲能夠焚進整座城市的火焰，吞噬掉趴在這座城市的往日榮光上貪婪吮吸的每一隻蠹蟲。”
“賈拉索……曼德里希……他們距離他們想要的勝利太近了。”
“小晨霧啊……這一次，我們盡興而爲，不要再有什麼保留了。”
“至於那幾個小傢伙……災厄之中，生死這種事情……存下來了，就算未來我也委身在他麾下，又有什麼不好的呢？存不下來……那也是命數。”
“放手去做吧。爲了深水城。”
兩個血僕從艾莎背後的陰影中走出，跟着斑貓人一同走進了傳送法陣。
站在原地的希雅深深吸了一口氣。
“卡爾……但願你不會讓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