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深水宮人力科的統計，被稱爲輝煌之城的深水城在這場叛亂爆發之前約莫有一百四十五萬人口。萊巴茵提出的這筆稅款哪怕分攤到劍灣人口密度最大的城市，每個市民都會被攤到五枚龍金。而現在浮石鎮的人口甚至不足深水城的百分之一，那麼每個人所需要支付的龍金數量也會增加百倍。
卡爾忍住了笑出聲音的衝動，隨手掏出一個魔法紙鶴放飛到窗外。他現在對這個稅吏的身份簡直好奇無比，他也堅信哪怕曼德里希故意派人來找茬，也不至於找一個蠢得這麼別具一格的傢伙。
當然，卡爾的沉默看在萊巴茵眼裏就是另一種味道了。他理所當然地將這當成了浮石鎮的又一次示弱。
方纔報出六百萬龍金的事兒，回想起來的確有些信口胡謅的味道，但是話都放出去了，豈有收回的道理？於是，他又做出一副給卡爾找了臺階的樣子，循循善誘道：“當然，德林格爾伯爵，我能理解負擔這筆款項對浮石鎮來說可能會有一定壓力，但是蒙面領主議會深知諸貴內帑來之不易，分期償還，也在容許範圍之內。這場遠征已經勢在必行，一切都是以深水城與領主聯盟的人民爲先。德林格爾伯爵，請吧。”
卡爾又聽出了點兒味道。看起蒙面領主議會通過戰爭稅確有其事，不論如何，曼德里希都將率領深水軍對路斯坎發起一場遠征。至於稅金具體數量究竟是多少，卡爾已經沒有在考慮這個問題了。
在浮石鎮的建設投入，目前收回的財產十中無一，添置戰爭稅，無論繳納多少，都是從卡爾自己的腰包裏往外掏錢。他可沒有給曼德里希當冤大頭的打算。
浮石鎮重建至今，深水城可沒有給過半毛錢的資助，唯一算得上的，是在卡爾剛到這兒的時候人家派過來的幾個城市守衛而已。這批人現在也已經撤得七七八八了，可以說，除了卡爾的頭銜頂在深水城下面之外，現在的浮石鎮與深水城幾乎沒有半毛錢關係。
一旁的芙蘭莎用手肘戳了戳卡爾，在他的耳邊輕聲說着：“有沒有可能，遠征只是個收取戰爭稅的藉口，我還在深水宮任職的時候，就清楚深水城的金庫已經沒有多少餘錢了。組建最後一次遠征，已經讓餘款捉襟見肘。這次深水城大量城區被嚴重破壞，想要重建，又會是一筆天文數字，深水城八成是負擔不起了。”
卡爾微微點了點頭。這個猜測當然是有道理的。爲了強撐着輝煌之城的顏面，萊拉·銀手力排衆議，用半年好不容易累積起的錢財又舉辦了一場規模空前的冬盾盛典，徹底耗幹了深水城的最後一點兒精血。
不愧是萊拉銀手……卡爾在心裏吐槽着。只是這個猜測也有些說不通的地方，至少現在深水城的公開領主還是萊拉，這樣，城市越困窘，降低的應該也是萊拉的聲望，曼德里希與她已經是走到了水火不容的境地，何必再爲她出頭來收稅呢……
他倒是不擔心最後卡爾會不給錢，因爲在他眼中，每一個近似浮石鎮這樣的小采邑，都需要受到領主聯盟的庇護，更不敢公然違逆領主聯盟發出的任何一條敕令。至少近幾十年裏，還沒有這樣的先例。
向外封的貴族獅子大開口，據他所知已經是領主聯盟底層官僚之中辦事的基本準則，畢竟留夠上面的，剩下的都是自己的。眼見這德林格爾伯爵的領主宮弄得那麼極盡奢華，城市裏還有這麼多正在建設中的建築，這地方應該還是有油水撈的。
正當萊巴茵沉浸在幻想之中時，卡爾剛纔放飛的紙鶴此刻有了迴應。按照豎琴手同盟的能力，想要調查一個如此狷狂張揚的人當然十分容易，當卡爾將紙鶴上的內容展開看了一眼時，終於憋不住笑出了聲兒。
原來這位萊巴茵先生原先並不是什麼領主宮的官僚，而是卡薩蘭特銀行裏的一名底層員工。在銀行中工作時就頗爲擅長假借卡薩蘭特的名頭仗勢欺人。但礙於他與上級的關係十分密切，做了那麼久的妖倒也沒有被發現。
然而，當卡爾把卡薩蘭特家族從深水城連根拔起之後，卡薩蘭特銀行的業務也被轉交到了布里的白手套名下託管。
白手套可不是什麼大善人。論利益至上，白手套做得比領主聯盟更絕。布里接任銀行主理人職位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銀行內部的蛀蟲清理乾淨。這一掃，自然也把萊巴茵先生連同他的上級掃地出門。
當然，論實際辦事能力，萊巴茵也遠不及他的上級，在上級重新找到工作之後，萊巴茵就徹底淪爲了接頭流寇。優渥的生活瞬間離他遠去，從前，他還能隔三差五去阿松巴家族管理的紅樓裏面兒摟一摟風韻猶存的老姑娘，到現在，飯裏見點兒葷腥也成了奢侈的事。而這些仇，自然也被萊巴茵記到了拆毀卡薩蘭特的罪魁禍首——卡爾身上。
而這一次叛亂，深水宮作爲重點打擊對象，原本的官僚和能吏損失大半，免不了需要重新招募，加上世間緊張，審覈也就寬鬆了一些，藉着之前在卡薩蘭特銀行長期的工作經驗，萊巴茵直接領到了稅吏這門肥差，而他做的第一件事，當然是上門來噁心一下之前害得自己差點兒沒流落街頭的小伯爵。
雖然二者的地位已經有了本質上的差別，但萊巴茵依舊感覺良好。據他所知，德林格爾伯爵不過是個十幾歲的毛頭小子，這樣的人，見到深水宮來客，腿都要抖上三抖，更不可能升起什麼反抗念頭。
而直到一分鐘之前，勢態的發展也全然如他所預料的那般，這個什麼伯爵果然唯唯諾諾。市面上流傳的什麼遠征軍指揮、殺伐果斷之類的，恐怕也只是造勢傳出的留言而已。
想到這兒，萊巴茵的表情變得更加倨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