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子被破壞了相當一部分，廢墟的情況只比路斯坎好了一點點。但是這裏似乎並沒有平民傷亡，斷臂殘垣之中，聞不到一點兒血腥味。
“他們應該是收到路斯坎或者其他地方的警告，讓平民先行撤離了。這樣一個開闊平原上連城牆都沒有的鎮子的確沒有辦法抵抗巨人的襲擾……他們做出這個決策是正確的。”
寒風拂過莉莉安的斗篷。她看着廢墟，目光中有一些悲慼。
先行者們在荒涼的苔原上開拓百年，纔在人跡罕至的北境形成了一個個庇護所一般的定居點。而人們的努力，卻在頃刻之間，被巨人碾成了粉末。
卡爾也是有些感慨：“這也意味着，我們跟丟了路斯坎那幫人了。剛纔在城裏我還看了看，奧術兄弟會的法師塔保存完好也就罷了，我們遠遠望過去殊死抵抗的佈雷根傭兵團卻也沒有留下一具屍體……他們或許早就策劃好這條路線了。”
夏彌娜冷冷一笑道：“賈拉索這個人很不簡單。能帶領卓爾在地表定居的人一定有着非凡的才能。無論是用在正義或是邪惡的事業上……”
“我覺得……與其說賈拉索和佈雷根傭兵團是爲了邪惡事業，不如說，他們是一羣純粹利己主義的人。在我看來，他們的危險性，遠低於那些一直隱藏着意圖的人。”
看着卡爾有些陰沉的臉色，夏彌娜的情緒倒是輕鬆了很多。畢竟是遠古龍，漫長的歲月中，她見證了太多的爾虞我詐勾心鬥角。權力傾軋之下，那些一時間各個城市風頭無兩的人，都會化作史書中最簡短的話語。
“那你覺得，誰在隱藏着邪惡意圖呢？曼德里希？”這個話題本身對夏彌娜來說並沒有多少營養，她像是逗逗卡爾一樣提問道。
“但願我的猜測不是真實的。我已經猜過好幾次他的意圖了，而如果他想要動手的話，機會也已經出現過好幾次了。可他還是像一個稱職的元帥那樣兢兢業業地爲深水城服務。”卡爾踩過被亂石填埋的雪中小徑，長嘆了一聲，“可他如果真的別無所求……那纔是最可怕的事情。”
聽到這兒，夏彌娜忽然朝不遠處還氣鼓鼓的莉莉安招了招手。
“莉莉安！莉莉安！把萊拉的事兒跟卡爾說說。”
聽到夏彌娜的喊聲，莉莉安忽然渾身一抖。
卡爾聞言也是呆了一陣：“萊拉？萊拉出什麼事兒了？”
“金色原野遭到了襲擊，萊拉帶着深水城的幾個貴族來浮石鎮開了個會議。”莉莉安壓低了聲音，軟軟地說道。
“這兩者之間有什麼關係嗎？萊拉開個會爲什麼要來浮石鎮。”
莉莉安的聲音越來越低，又有些心緒地擡起頭：“她讓夏彌娜向那些巨人們解釋了一下和巨人有關的事情，也闡述了一下巨人的危害。說是方便從貴族那裏徵稅和收納兵源。也方便在深水城內進行宣傳。”
“然後……萊拉向我們借了半個焰拳傭兵的兵力，用於防守金色原野。她說會從中調解，到時候從金色原野購買食糧補給的訂單會給浮石鎮折扣……”說到後面，莉莉安的聲音已經細若蚊吟。
卡爾一聽這話，哈哈大笑起來，一邊笑還一邊拍大腿說道：“萊拉做夢呢？半個焰拳的兵力？這可是頂尖的作戰序列。別說給點兒糧食折扣了，拿整個糧庫跟我換我都得考慮考慮，哈哈哈哈哈哈，你說萊拉怎麼就想得那麼美呢？”
卡爾在那兒笑了半天，眼淚都憋出來兩滴，終於喘過氣來的時候，卻看見莉莉安整個腦袋都已經埋進胸口了，小臉通紅，一言不發。
他的笑容定格在了臉上，愣了愣神：“你……不會答應了吧。”
莉莉安沒有說話，以極小的幅度點了點頭。
……
“這就是他媽的空手套白狼啊！”
“好了好了，萊拉名義上還是你的主君，她真要借調你也沒法拒絕不是？”夏彌娜強忍着笑意。
從來到浮石鎮這小龍崽子似乎就已經把深水城內魚龍混雜的形式忘了個七七八八了，這會兒到了風起雲涌的時候，果然被狠狠的咬了一口。
“這會兒在這兒發牢騷可沒有什麼用了。不如琢磨琢磨，該怎麼應付那些打算模仿着萊拉向浮石鎮伸手的權貴吧。冒險者公會的動靜鬧得那麼大，他們應該也很快就會知道發生什麼事了。這筆利益，說他們不眼紅應該是不可能的。”
卡爾這會兒思維都變得混亂了，抓着自己的頭髮隨地找了一塊石頭坐下：“他們都是一羣豺狼！在這種時候，腦子裏都是盤剝同族的利益！尸位素餐之輩都應該被推上斷頭臺！”
夏彌娜心裏門清，這是紅龍天性之中對自己財產守護的天性發作了。這種明目張膽的掠奪很容易讓龍族陷入狂躁。說白了浮石鎮現在就是紅龍在地表之上的龍巢，恐怕長此以往，卡爾獨有的對人類的善意和憐憫都將被血脈中的詛咒轉化爲仇恨的怒火。
儘管在千萬歲月之中，她已經看慣了無論人類還是巨龍因爲貪慾而走向毀滅的戲碼，但這一次，夏彌娜卻不再希望枯燥的戲碼再次重演。
不僅僅是爲了卡爾那副虛無縹緲的藍圖，更是爲了粉碎巨人再次踏足費倫大地的圖謀。
廢墟上沉默了片刻，夏彌娜走到卡爾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龍崽子，怒火和殺戮並不能解決深水城的問題。這就是曼德里希和萊拉這種人表面如此和善的原因。利益、財富對人性的腐化是不可逆的，”
“現在被掠奪和利用的人是我，理智的青銅龍女士。”卡爾的語氣中有一種令人恐懼的平靜，“現在想想，與其說當初萊拉接納我是出於善意，不如說是藉助我控制那些勢力，包括導師在內，都成爲了天平另一端上的籌碼……這種感覺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