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萬塊!”陳藝芳的聲音都有些失真。

    現在一個家庭要是有一萬塊錢存款,都會成爲報紙宣傳的對象,萬元戶啊!

    秦秋白再次面無表情地說:“行吧,看來你們不肯拿錢消災,那我就只能原路返回。回京城,把你們這些年對宋清清的所作所爲都告訴他。”

    剛纔一直裝慫的魯衛明立刻說:“別!別!給,我們給。但是現在我們手裏真的沒一萬……”

    “今天我要拿到六千,剩下四千,三天內給我!”

    傳達室的大爺們伸長脖子看了好一會兒,因爲距離遠,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麼,但是卻能清楚地看到在機械廠趾高氣昂十幾年的魯衛明夫妻倆耷拉着腦袋,夫妻倆唯唯諾諾地不知道說了些什麼,然後帶着那個京城來的小夥子往生活區走。

    “聽說陳藝芳每個月都能收到京城寄來的錢,難道就是他?”

    “不能吧,陳藝芳收了十幾年的錢,那個年輕人不過二十幾歲的樣子。”

    “看來有好戲看咯。”

    “……”

    十幾年前,魯衛明和陳藝芳彎道超車,讓整個機械廠憤憤不平。

    可惜十幾年來,大家期望中的看到他們夫妻倒黴的事情從來沒有發生過,即便他們夫妻倆從來沒有升職也沒有評上過先進,但是他們的日子卻比廠裏大多數人過得好,甚至比一部分中高層幹部都好。

    歸根結底就是有錢,陳藝芳每個月都能從郵局領回從京城寄來的匯款單。

    這個月,聽家屬在郵政局上班的家屬說,陳藝芳的匯款單上寫着四千塊!現在廠裏普通工人的工資一年也不過1200塊,雙職工家庭不喫不喝存兩年纔可能有四千塊。

    接着,又聽到陳藝芳的兒女嘚瑟說他們家馬上就要買彩電了。

    現在買彩電有兩種渠道,一種是百貨大樓裏憑票買,大概四千塊錢。一種是黑市上高價買,價格差不多貴一半。但是彩電票可不是那麼好弄到的,去年一年,整個機械廠只發了五張彩電票,除了領導之外,只有一個獲得全省優秀工作者的基層員工獲得彩電票。

    也就是說,陳藝芳他們會買黑市上高價彩電。

    真有錢啊!還是別人送的!

    陳藝芳和魯衛明何德何能?居然認識京城的權貴!

    就連附近的混混,明知道他們夫妻有錢,也不敢打他們的主意,萬一他們跟京城那邊打招呼,上了“嚴打”名單,可不是鬧着玩的。

    可現在來的是京城的人,而且能清楚地看到陳藝芳夫妻倆嚇得臉色慘白,總算有人治治他們了。

    陳藝芳把藏在五斗櫃裏的錢拿出來,纂得緊緊的。

    客廳裏的秦秋白踹了一腳跟前的椅子,“快點!”

    魯衛明嚇得一哆嗦,接着就把陳藝芳手裏的錢搶過來,飛快地來到客廳,遞給秦秋白。

    “兄弟,這是五千六百塊,我們家裏真的只有這點錢了。剩下的,我們儘快湊齊。”

    秦秋白把錢拿過來,點清楚,揣口袋裏,沒說話,開始環顧四周,最後走進廚房,把裏面一隻殺好的雞和一掛豬肉提走。

    臨走前,他對錶情猶如被割肉的夫妻倆說:“三天的時間,一分也別想少。”

    秦秋白提着東西大搖大擺地走出家屬院的時候,季嘉衍才從樹蔭下走出來,看到秦秋白手裏提的東西,微微蹙眉。

    “錢不夠,總得拿點肉來湊吧!嘖嘖,這對夫妻真是心黑啊,家庭條件不比廠長差多少,卻那樣對待那個小丫頭。聽我姐說,那丫頭餓得半夜起來去水房喝水,期中考試的時候,最後一門考試,考到一半,餓暈了。即便這樣,還能考年級前三,牛逼。”

    季嘉衍跟秦秋白保持距離,一副不想碰到那些肉的樣子。

    秦秋白跟在後面,追問季嘉衍:“剛纔你跟他們的技術員聊啥呢?你大學的專業是什麼來着了?”

    “計算機。”

    “計算機?學了算盤還用學計算機嗎?”

    季嘉衍一副熱死不想說話的樣子。

    *

    秦秋白提着肉來到姐姐秦冬青位於實驗中學的平房宿舍。

    沒有冰箱,肉放不住。秦秋白把整隻雞都給剁成塊,先用蔥薑蒜爆香,再放到鍋裏燉。

    豬肉裏的肥肉切成丁,放到鐵鍋裏煎出油。

    回頭看到季少爺靠在門檻上,雙手環胸看着他,眼神裏還有一絲詫異。

    “你以爲誰都像你,一直都那麼命好,分不清蔥和韭菜。”

    秦家和季家原本是同一個大院的鄰居,那十年剛開始的時候,秦家的父母相繼出事,秦冬青和秦秋白因爲不肯和父母劃清界限,秦冬青被安排下鄉來到許州,正在上高中的秦秋白也無學可上。

    季家倒是平穩度過那十年,季嘉衍比秦秋白小几歲,是家裏最小的孩子。

    秦秋白還以爲季嘉衍會回嗆他一句,但是沒等到,就要應付被肉香味吸引來的鄰居。

    這處宿舍一排有五戶人家,平房前面搭一個小廚房,要是遇到下雨天,做好飯端回屋裏還得打傘。

    下課鈴聲已經響了好一會兒都沒看到姐姐回來,秦秋白對季嘉衍說:“你幫我看着鍋裏的雞,別讓水乾了,我去叫我姐回來。”

    秦秋白知道他姐總是以學生爲重,特別是離婚後,幾乎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教學上。剛走出去沒幾步,秦秋白突然倒回來,把季嘉衍拉到屋裏,然後將之前去機械廠拿回來的錢塞給季嘉衍說:“一會兒我把那個女孩也一起叫過來喫飯,喫完飯,你跟她先走,然後幫我把錢給她。”

    季嘉衍看着手裏的錢,微微挑眉,“你不打算五五分成了?”

    “我再缺錢,也犯不着拿小姑娘的錢。帶回來的肉足夠跑腿費了!”

    十幾分鍾後,秦冬青帶着學生宋清清回到宿舍,看到季嘉衍在廚房裏忙活,劈頭蓋臉就把秦秋白數落一番。

    “嘉衍大老遠來,你還指使他幹活!”

    秦秋白辯解:“我沒有!”

    再一看,季嘉衍把白襯衣捲到手肘的位置,站在竈頭跟前,拿着筷子往燉雞的砂鍋裏添平菇,秦秋白又覺得自己的辯解有點蒼白。

    他好奇地湊上去,“季嘉衍,原來你會做飯啊。”

    季嘉衍的眼神越過秦秋白,跟秦冬青打招呼,“冬青姐。”同時,眼睛的餘光還看到秦秋白身後跟着的女孩,女孩若有所思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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