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之禍，人力所不能及也……”
聞言，馮縣令也深有體會的低下了頭，垂頭喪氣的說道：“是啊，終究是本官大意了，要是多聽你的話，在那河道上多佈置一些人手，想必情況也不會這麼糟糕……”
“終究是難爲你一個讀書人了……”
說着，馮縣令就要轉身離開。
謝瑾猶豫了一下，看着那道略顯落寞的背影，緩緩開口。
“大人，若是要方法，學生倒還真有一個，不過還需大人思考後再作定奪。”
“哦？什麼方法？！”
本來已經心如死灰，打算等待朝廷救濟的馮縣令，聞言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忙回身問道。
“大人，這方法可以說是九死一生，就看大人敢不敢賭上一把。”
馮縣令緊走幾步，拉住了他的手：“快說！”
“依學生看來，現在這場雨雨勢依舊不減，若是真下上個三天三夜，到時候恐怕所有人都得被困在這避水臺上活活餓死。”
“所以還不如賭一賭，把所有的城門封閉，用沙石泥袋嚴防死守住各個城門口，堅持到雨水退去，總好過在這避水臺上沒喫沒喝的等死。”
說完後，馮縣令皺了皺眉。
“這、本官不是沒想過，只是，誰能保證雨越下越大後，不會把城牆泡爛，沖毀城門？”
“咱們這清水縣的縣城地勢本就低窪，四面八方的水都是往這邊匯聚而來的。”
“如果真到了那時候，巨量的洪水把城門沖垮，一瞬間全都涌入城中，那可就不是死傷一兩人就能解決的事了……”
謝瑾點點頭，“所以學生才說，這個方法跟賭命沒啥區別，就賭這場雨能在城門被沖垮前停了。”
“這……”
馮縣令深吸了口氣，扭頭問一旁忙着安撫衆人的楊主簿：“老楊，你看怎麼樣？”
楊善工聞言斂了斂衣服，用手捻着鬍子。
“大人，在下官看來，這方法雖然危險，但眼下這種缺糧斷水的時候，賭上一把總好過等死不是嗎？”
馮縣令思考了一會兒，就轉身問避水臺上的衆人。
“各位鄉親父老，人命關天，本官不能一言決斷。”
“你們大家說，咱們到底是在這避水臺上等待朝廷的救濟，還是趁着水小，去把城門堵上，儘量不被渴死餓死？”
聞言，剛纔還在竊竊私語的人們，現在全都不說話了。
這是個難以抉擇的問題，誰都不敢保證自己的想法是對的。
說出來，萬一不慎就會斷送了這麼多人的性命。
見沒人說話，馮縣令嘆了口氣，剛想說“再等等吧”，突然就聽人羣中有人打破了僵局。
“我、我支持我相公！”
衆人紛紛側目。
只見容婉兒肩上搭着一層油紙，小手還拽着相公披在她身上的衣服，有些怯場的從人羣后面站了出來。
“我……我相信我相公說的，他說可以，那就肯定能行的！”
容婉兒憋着一股勁，儘量直視衆人的目光。
謝瑾笑着走上前，揉了揉她的腦袋，“你怎麼站出來說話了？縣令大人自會決斷的。”
容婉兒擡起頭，堅決和他站在一起。
謝瑾就拉着她，看向馮縣令。
縣令馮文才環顧四周，見沒人說話，他和楊主簿對視了一下眼神。
“要不、賭一把？”
此話一出，剛纔還有些沉寂的場面，頓時鬆了口氣。
“縣令大人都這麼說了，那俺也同意！”
“俺也同意！”
“俺也同意！”
……
此起彼伏的聲音在避水臺上響起。
馮縣令見這麼多人都同意了，心裏也輕鬆了許多。
“好，那趁着城中的水量還算小，咱們就趕緊忙活起來，來些人去跟我到衙門裏搬糧食，把那些泡水的拿去堵門，沒泡水的存到高處。”
“另外若有人不願意下來，也可以在這避水臺上待着，若到時候真被大水沖毀了城門，也好活下來一些……”
吩咐下來後，人們也顧不上天黑，馬上行動了起來。
還好，隨着時間的推移，餘震的頻率也越來越小了。
家家戶戶都摸黑行動了起來，忙着從廢墟中翻找着糧食。
城內的水已經漫過了腳脖子，快到小腿彎處了。
估計要是還在避水臺上乾等着，到明天早上的時候，這水都能齊腰深了。
大部分糧食自然都被水泡發了，於是很多人就找來麻袋，把泡水的糧食裝起來運到城門口用來堵水。
馮縣令帶着人趕回了縣衙，把縣倉裏的糧食保護了起來。
還好，縣倉一般建的位置都比較高，除了有些倉厫的屋頂在地震中因爲倒塌，導致一些雨水淋溼了部分糧食外，其餘大部分的糧食還算完好。
說到底謝瑾還是不放心容婉兒下來，在把她交給劉小毛後，他這纔跟着衆人下去幫忙去了。
幾乎所有的青壯年都動了起來，忙活了將近一個時辰，等到天徹底黑了下來，這才把每個城門都給封死了。
城外是到腿深的積水，城內的水位卻不怎麼升高了。
馮縣令不放心，又派了人在城門樓上值夜。
城裏的水在一點點往地下滲，天上還不斷的落着雨。
但總歸來說，暫時還是穩定了下來。
等到後半夜，水位漸漸低了些，避水臺上的人也都陸續下來。
摸着黑無法確定哪些房子還能住人，馮縣令就讓一些體質差些的老幼婦孺，臨時住進了縣倉裏。
房間有限，大部分還算身強體壯的年輕人，就在外面各自找些地方，勉強度過了一夜。
另外他們這些讀書人，作爲縣裏特殊關照的存在，也被安排進了糧倉裏。
謝瑾本意是想着在外邊過夜的。
但一想到這小丫頭一個人住在裏面，心裏肯定會害怕，他也就跟着容婉兒住了進來。
劉小毛在外面看着騾車，雖然難捱了點，但總歸是個大小夥子，湊合湊合也能過。
謝瑾找了個角落，跟着容婉兒坐了下來。
看到這糧倉裏堆滿的糧食，他心裏就安穩了幾分。
這麼多糧食，撐到朝廷賑災來應該是沒問題的……
容婉兒挨着他坐下來後，就挽着他的胳膊，把小腦袋擱在他的肩膀上。
“相公，胳膊還疼嗎？”
謝瑾說了聲不疼了，容婉兒又伸出手給他輕輕揉了揉。
小丫頭心裏藏不住事，今天親眼目睹這種天災造成的損害，心裏就很不是滋味。
“相公……你說咱們家怎麼樣了？”
謝瑾想起來家裏還有座未完工的房子，心裏也不禁擔憂道：“應該沒事的，大不了重蓋就行了。”
但轉念一想，就苦笑道：“也不知道鋪子裏的錢還在不在，該不會被水衝跑了……”
容婉兒一聽，臉上罕見的露出了一絲笑意。
“相公不用擔心，婉兒聽了相公說的，在騾子焦躁不安的時候，就把家裏貴重的東西都收了起來，小毛哥在騾車上看着呢！”
沒想到這小丫頭還有這心思，果然是個居家必備小幫手啊。
謝瑾就笑着捏了捏她的小臉蛋，低聲說道：“還是我們婉兒能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