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白石灘還是火山邊的一個小小村落,四季炎熱無比。那一天,從大城來了一羣雜耍藝人,其中有一位怪模怪樣的修士將雙手伸進水缸中,在涌動的靈光中撈出一大塊晶瑩剔透的寶石。
得月子在父親的慫恿下摸了一下,是涼的!那位修士告訴他,這叫冰。
這是他踏上修煉道路的起點,一晃已是三千多年。
他想起一千五百年前的玄天大比,在那次盛會中,身爲灑掃弟子的得月子連勝二十九場,輝煌的戰績甚至驚動了蒼巖師尊。在最後一場的戰鬥中,他和仞亭子大戰三天三夜打成平手,他也因此收穫了一生之敵和一生的朋友。
那是他一生最榮耀的時刻。
“師兄,我們怎麼辦?”
“衝出去拼一把吧!”
師弟們焦急詢問,打斷了得月子追憶往昔。此時外面炮聲雷動,衆人藏身的山洞砂石簌簌下落。這裏已經堅持不了太久,華族的重型火力很快就會將堅固的山脈夷爲平地。
得月子環視四周,師弟們人人帶傷,臉色灰暗,眼中早已沒了光彩。叫囂着衝出去拼一把,也不過在絕望中選擇放棄。
以前許多年,每當遇到逆境甚至絕境,得月子總喜歡找自己的老對頭仞亭子打一架,兩人邊打邊罵邊分析,什麼困難都會迎刃而解。
仞亭子在兩天前自盡身亡。
沉默良久,得月子在重炮的轟鳴中開口,他的聲音清晰有力:
“各位師弟,師尊們命令我們進攻神州,目前看來是個錯誤的決定,我們發動了一場不符合道義的戰爭。”
沒人指出得月子對師尊不敬,師弟們都低下頭,打到這個地步,是是非非大家都已經心知肚明。
“我們的錯誤是傲慢,超凡力量帶來的傲慢。”得月子繼續,“按照華族的條件,你們中有些人能活下來,我希望活下來的人能夠記住這個慘痛的教訓,並教育我們的後輩,永遠不要再犯同樣的錯誤。”
師弟們沉默不語,得月子揮揮手。
“巽言師弟,幫我給修聯傳話。”
。。。。。
半小時之後,得月子的親筆信被交到少鹹反攻戰總指揮部,九越看到內容之後不敢做決定,便立刻聯繫正在戰場上空巡航飛行的天深號。因爲天深號的壓制,玄天勢力根本沒辦法進行集羣作戰。
“得月子要求和天深號決鬥?”剛聽到消息唐雍有點麻麻的,這正在兩軍對戰呢,怎麼忽然跳出了武將單挑的選項?難道得月子想拖住天深號,創造條件讓他的同道們逃跑?
“得月子在信中說,他同意我們的投降條件,所有還在抵抗的玄天道人都會按照他的命令放下武器,但唯一的條件就是他本人要和天深號一對一決鬥,不死不休。”
這是一個令人費解的要求,都決定投降了,他爲什麼還要打這一場?他根本不可能打得贏天深號。但唐雍思索片刻,便明白了得月子的想法。
“他在求死。”唐雍得出結論。
“看來是這樣。”九越捋着鬍鬚,他的看法和唐雍一致,“要不要答應?”
“那你現在回來。”九越一副不出意外的樣子,“老沈說這一戰不好打,要你回來商量。”
。。。。
在總指揮部的命令下,8月3日下午6時12分作戰各單位停火,肆虐一整天的炮擊和轟炸終於停下來,驟然的安靜甚至讓交戰雙方都產生了明顯的不適。
此時主要作戰區域範圍內的定邊山脈,已經被炸成月球表面,山峯被削平,地表密密麻麻的彈坑,碎石呈熔融的玻璃狀反射着探照燈的光線,揚起的煙塵在一小時之後才逐漸消散。
炮擊停止之後,得月子率部走出藏身的山洞,他們有三百多人。此外還有一百多人分散在其他地方,得到他的命令後也靠攏過來。
6時27分,在天深號以及各種重火力的監控下,邊防軍開始接受俘虜。玄天方共計422人被抓捕拘束,僅剩千巖門中的十名弟子未被繳械。
這些人是得月子留下的見證人,決鬥雙方都必須有見證人,他們會在決鬥之後向修聯投降。
對於這個小小的要求,修聯也沒有爲難。十名玄天道人翻不出什麼風浪的。
雙方約定,得月子和天深號的決鬥將在第二天日出時進行,地點就在定邊山。
玄天方,巽言子厚着臉皮跟邊防軍要了一輛綜合補給車,他們在補給車中好好吃了一頓,之後得月子沐浴更衣,在營帳中入定,爲即將到來的決鬥做準備。
他的同門執劍守護在他周圍,沉默不語。
寧靜又古樸的氛圍,雖然站在敵對的立場上,但華族戰士們承認他們確實有點仙俠的範。一名後方的記者試圖採訪得月子,被無情拒絕。
反觀天深號這邊,簡直吵成施工現場。
是夜,天深號格納庫燈火通明,近五百鍊修蟻附在天深號上敲敲打打。事關重大的一戰,必須精心準備,就連隔壁天霜號的施工隊也被臨時調過來幫忙。
“這一戰不好打的,最好更換機師。”
戰術分析室中,八品戰修楊安邦如是說道。他是血稅軍在役中將,戰爭爆發時他恰好在神州內組織後勤調度,沒有隨魏嘯霜元帥戰死在絕境要塞。
事後他常常哀嘆魏嘯霜故意害他,留他一個人苟且偷生,整天被人指指點點。
其實根本沒有人對他指指點點好吧!
他現在是神州境內實力最強的戰修,但主要工作並不是和玄天道人拼命,讓他拼他也拼不動那麼多人。
他是天深號的戰術分析師。以沈凝爲首的煉修爲天深號提供了各型武器,但他們畢竟都是工程師,有些武器純粹是異想天開。
楊安邦的工作就是根據不同的作戰,爲天深號選擇不同的武器,制定不同的作戰戰術。戰爭修士最擅長這些,而玄修和煉修,對此基本是抓瞎。
“這一戰不好打。”楊安邦再次強調自己的觀點,“得月子是真正的六邊形戰士,他一心求死的情況下,沒準真能搞出什麼大新聞。”
“代議長可不能出事!”最後楊安邦圖窮匕見,“這一戰,還是讓我來開吧。”
唐雍點點頭:“你說的很有道理,以後不要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