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神裏裹挾了太多疑惑和若有若無的怨恨。
齊必成坦然推開陽臺的門，回到宿舍，直言問道：“看上去你有很多想要和我說的。”
小潘壓根沒想到齊必成的直球這麼直，直接踢到他臉上的那種。
他囁嚅了半天，終究沒能擠出一句話來。
齊必成看着半天放不出來一個屁的小潘自己都覺得憋屈，低頭看一眼時間。
“我給你三分鐘組織語言，過了這個點兒，以後再想問的話，我可一句都不會回答了。”
他煞有其事地打開了計時器，設定時間一百八十秒，然後坐回了自己的牀上，把時間交給小潘。
小潘有些坐立不安。
他本無意探聽別人的對話內容，可是那扇門的隔音實在太差。
諸如“讓他給我換了個地方”這樣的句子完完整整地跳到了他的耳朵裏，讓他不注意都不行。
眼前這個人明顯也是帶着後臺來的。
小潘雖然算不上油滑的人精，但是也能從老黃的態度上判斷，這人說不準能夠壓老黃一頭。
想到自己來到安保部之後的經歷，小潘只覺得身上像是有螞蟻在爬，讓他渾身上下都極其難受。
他太想有人傾訴。
但眼前這位第一天見到的新人，會是他的救命稻草麼？
小潘自己心裏也沒底。
畢竟在陌生人面前自揭傷疤這種事情，確實需要勇氣，而他偏偏最缺少的，也是勇氣。
“還有一分鐘。”
齊必成出言提醒道。
小潘臉上的表情猶如千變萬化，齊必成在一旁看着，也能感同身受到他本人的糾結。
“你爲什麼來安保部？”
在齊必成的手機還沒有響起倒計時提示鈴聲之前，小潘終於下了決心，挑了一個不痛不癢的問題發問。
雖然這個問題的答案，他大致也知道是什麼。
齊必成把倒計時取消，然後把手機扔到一邊。
“我以爲你都聽到了。”
齊必成聳了聳肩，“不然很難解釋你爲什麼會用那種眼神看我。”
他大大方方地擡眼看着小潘，小潘像是被他的目光所刺，又像是被他的話語戳到了痛處，低下了頭，不安地咬着嘴巴上的死皮。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聽到的。”
他囁嚅了半天，開口就是道歉。
齊必成見他這樣，倒是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
人都愛撿軟柿子捏，小潘這種蔫了吧唧的性格，難怪會被老黃欺負……
“這有啥需要對不起的，在陽臺接電話聲音大是我的問題，難道我還真能怪你長了耳朵不成？”
齊必成半開玩笑道，本以爲氣氛能有所緩和，沒想到小潘兩手直接捂上了自己的耳朵，有些驚恐地看着齊必成，好像要防着齊必成對他的耳朵做些什麼似的。
齊必成覺得無語，這不是開玩笑的麼？
怎麼小潘就當真了……
得，也別指望他能開口再說別的了，看樣子小潘原本就是這個軟弱的性子，不如齊必成他來自己問來得快的多。
齊必成耐着性子問道。
“嗯，也不是不好找……就是學校有招聘會的時候，我弟弟生病了，我媽讓我去照顧他，就錯過了。再後來也找不到什麼好的工作機會，我媽就說，不如去家門口的祝星物流，好歹工資按時發，還給上社保。我媽還說，讓我早點去上班，拿工資給我弟弟交學費。”
小潘的聲音越說越小，到最後竟像是蚊子哼哼，聽得齊必成有些惱火。
三句話不離他媽。
怎麼接受了高等教育，到頭來還是個“媽寶”加“扶弟魔”啊？
齊必成感覺嗓子眼裏有一團東西堵着，上不來也下不去，硬生生卡在那叫囂。
“所以，你喫飯了麼？”
齊必成掃到小潘牀鋪裏邊，有一袋敞開着口的方便麪，想到在食堂並沒有看到小潘，不由得這麼問。
小潘有些慌亂，欲蓋彌彰地用身子擋住那袋方便麪，然後言辭閃爍道：“嗯，吃了，吃了的。”
齊必成毫不客氣地拆穿他。
“得了吧，大壯說就壓根沒在食堂裏見過你。”
他起身，走到小潘那邊，不顧他的阻擋，把那一包方便麪拎了出來，丟在桌子上問他：“你每天就喫這個？飯卡里是沒錢還是怎麼的？”
小潘的謊言泡泡被齊必成當場戳破，只能承認。
他小聲說道：“我媽說我一天天看着監控沒什麼運動量，不如把飯卡里的錢省出來，給家裏買米麪，或者給我弟買零食……”
又是“我媽”，又是“我弟”。
在這兩個人之前，這個小潘怎麼不想想自己？
齊必成終於知道他爲什麼會覺得憋屈了——無非是因爲小潘壓根沒把自己當回事，一味只是聽着別人的安排。
逆來順受卻不自知。
這和以前的他，壓根沒有什麼區別。
只不過綁住小潘的鎖鏈，名爲所謂“親情”。
而綁住他齊必成的鎖鏈，名爲“祝星替身”，用叫做“三山”的鎖牢牢鎖住。
小潘明明可以把自己的人生過得多姿多彩，而不是被困在安保部這間小小的監控室。
齊必成爲小潘的軟弱和愚蠢而感到無比生氣。
如果他是小潘，生來自由，一定不會過成這般窩囊的模樣。
“從明天開始，和我一起去食堂喫飯。”
齊必成把自己的飯卡掏出來，拍在小潘面前。
“你自己卡里的錢，你愛怎麼着就怎麼着，但是飯還是要喫的，不然身體垮了怎麼給你弟繼續賺工資。”
齊必成沒好氣地說道。
小潘面對他突如其來的好意，有些傻眼。
他小心的摸上齊必成那張嶄新的飯卡，猶豫道：“謝謝你的好意，但是我不能和你一起喫飯……”
齊必成揚起眉毛瞪着眼睛。
這傢伙怎麼聽不懂人話一樣？
然後就聽小潘垂着腦袋小聲道：“黃隊長他……應該不會讓我和別人走得太近……”
齊必成心想，可算是說到他想問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