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婉之度過了天真的少女時期,也經歷了各種磨練真正成長。
她知道蘇瑞向來不是什麼社交達人,身邊的朋友不多,不然也不可能拜託到她這邊來。
正如蘇瑞說的。
爲朋友處理遺產、打點身後事,對於祝婉之這種年紀來說,第一次這般直面生死,確實殘忍。
祝婉之無法做到輕易走出去。
自蘇瑞的葬禮結束,祝婉之就一直穿着深色的衣服。
沒人強迫,只是她心裏依舊意難平。
祝婉之按照蘇瑞的委託,把他們蘇家的所有財產捐給社會福利組織後,祝婉之就收拾行李回國了。
因爲,蘇瑞的一部分作品還在王麗的畫廊。
關於這些作品的處理,需要祝婉之回國來辦。
祝婉之在房間裏哭夠了。
她打起精神,離開柔軟的大牀,踩在長毛的毯子上,從她帶回來的行李箱裏翻出了一個牛皮紙袋。
祝婉之從裏面抽出一張滿是摺痕的手寫信,鄭重地撫平上面的每一道摺痕,再重新放回了袋子。
祝婉之赤着腳走到書桌前,把那個裝着不少東西的紙袋塞到自己書桌下的抽屜裏。
她坐在椅子上,一條腿盤起,一條腿撐地,在固定的角度來回轉動。
祝婉之的表情嚴肅,像是在認真思考。
她這麼一窩就是一個上午。
直到王麗在午飯時間來到祝婉之的房門前,試探地問:“婉之,還在睡麼?午餐要不要陪媽喫一點?”
王麗還以爲祝婉之一時半會醒不過來,沒有立即得到迴應便放棄了。
正當她打算自己下樓時,沒成想祝婉之的房門打開了。
祝婉之頭髮凌亂地走了出來。
她的臉色算不上好看,眼睛裏也滿是血絲。
王麗看着直皺眉。
“怎麼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不行你別下去了再睡一會兒,等什麼時候起了讓顧管家給你送屋裏去。”
祝婉之揉了揉因爲淚腺的過分勞作而變得有些乾澀的眼睛,說道:“沒事,反正我也睡不着。”
然後她就晃晃悠悠地跟着王麗下樓了。
餐桌上,祝婉之還是沒怎麼說話。
基本都是王麗在說,她默默聽着,時不時蹦出幾個“嗯”和“好的”,再沒了其他。
一碗米飯在祝婉之手邊,送到她嘴裏的那些幾乎是按粒計算。
王麗終於發現了祝婉之不太對勁,這才問她:“婉之,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王麗壓根沒有往蘇家的變故那方面想。
這事國內媒體壓根沒有提,她也不可能知道。
只不過王麗今天見祝婉之突然回來,又是這般模樣,還以爲她在國外遇到了什麼煩心事。
畢竟祝婉之在創業的那件事,王麗知道。
她覺得祝婉之多半是因爲與合作伙伴不對付或者事業遇到了難解決的問題,才這麼沒有預告地跑了回來。
祝婉之搖了搖頭,放下筷子,不再強求自己喫東西。
她開門見山地對王麗說道:“媽,瑞瑞姐的那些畫,是不是還在你畫廊裏存着?”
“是啊,還都在呢。”
王麗沒多想直接回答,緊接着說道:“哎,這陣子我給瑞瑞發消息也沒回復。她應該忙着處理她父親的那些事情吧,我看了報道,說是她父親的遺作拍出了天價。”
祝婉之看了王麗一眼,輕輕地“嗯”了一聲。
王麗接着說道:“也不知道瑞瑞還打不打算回來發展,有她父親的名氣,她在藝術道路上壓根就不用愁。”
祝婉之眼皮都不帶擡的,思忖再三終於開口。
“瑞瑞姐回不來了。”
王麗那邊明顯沒有聽明白祝婉之說的是“回不來”而不是“不回來”,她只當蘇瑞不願意回國,不由得繼續嘮叨幾句。
“國內不少策展人還等着和她聊一聊畫展的事,我還說等她什麼時候回來,再具體聊聊。兩頭兼顧多好啊,幹嘛只想着在國外混,在那邊她還能超過她爸的名聲不成?”
祝婉之聽聞這話猛地站了起來,低着頭盡力穩住呼吸。
她的頭髮擋住了大半張臉,只能看到她的胸口在劇烈地起伏。
王麗看不清祝婉之此刻是什麼表情,對此十分不解。
“果然所有人說蘇瑞的時候都要帶上蘇旺生。”
祝婉之的聲音裏摻雜着些許顫抖,語調不由自主地變得有些激昂。
“她千不該萬不該拿起畫筆,走上她爸給她鋪好的路。我真的不懂,你們就不能單單談論她蘇瑞麼?怎麼一個兩個都這樣!”
見祝婉之這樣,王麗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好端端的,怎麼了這是?”
王麗看着祝婉之,表情十分費解。
祝婉之調整好了呼吸,重新坐了下來。
她把鬢邊的髮絲別到耳後,直視王麗的眼睛。
“我說,瑞瑞姐回不來了,不可能回來了。”
祝婉之的眼裏含淚,嘴角卻倔強地向上勾着,強迫自己不要哭出來。
“這下多好啊,你畫廊裏存着的她的畫,也變成她的遺作了。哇真好,雖然比不上她爸蘇旺生,但應該也能賣個好價。”
她哽咽着,這句話實打實的口是心非。
王麗原本端了杯水打算清掉嘴裏的食物味道,聽到這話一驚,差點把水灑出來。
她急忙放下杯子,難以置信地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祝婉之揉了揉眼角蓄積的眼淚,勉強恢復平靜道。
“瑞瑞姐讓我代爲處理她的遺作,展出還是售賣都由我說了算,但是所得收入,需要捐給靠譜的福利機構。”
王麗明顯還在震驚之中。
“前兩天我就回國了,昨天特意去諮詢了一下律師關於授權委託的事情。”
祝婉之接着道:“我讓李叔幫我擬了文件,到時候媽你還得籤一下。”
見王麗還是一副驚愕的表情,祝婉之喊了兩聲“媽”,喚回了王麗因震驚而暫時出走的靈魂。
“你的意思是,瑞瑞她……啊!”
王麗沒有把話說完整,而是捂住了嘴,把那兩個殘忍的字眼吞到了肚子裏去。
“好好的孩子,她爲什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