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他們再怎麼詢問祝婉之有關祝詠之和他替身的情況。
從祝婉之那邊得到的回答，永遠都是“還要我說多少遍啊，祝詠之的替身在之前就已經車禍重傷死了”。
僅此而已。
搜查組還想再問，祝婉之就炸了毛。
甚至她還在“祝詠之”的葬禮上發了一通脾氣，歇斯底里地拉着搜查組的老週一頓輸出。
“你有本事就去水庫把我哥的屍體撈出來！你去啊！撈出來不就知道那到底是誰了麼！煩不煩啊！一直問問問！就你長個嘴啊！好歹有點同理心好不好！我哥死了！他死了！”
不得不說，祝婉之的演技在她和齊必成這麼多年的對戲之中愈發精湛。
那瘋的勁兒當真爐火純青。
在臨危受命的情況下，祝婉之還能迅速抓住齊必成想要她表現的中心思想，然後自己寫好劇本，表演地滴水不漏。
騙過了搜查組的所有人。
甚至還包括她的親媽……
不過，她哥確實死了，這一點不假。
顧千辰模仿着祝婉之那日的神態，給齊必成復刻當時情況的時候，引來了那些孩子的嘲笑。
“去去去，大人說話小孩兒邊兒待着去。”
顧千辰故作兇狠，板起臉，試圖趕跑那些住在被齊必成稱爲“學校”的寄宿生們。
那些孩子可不怕這個經常來給他們送喫送喝的叔叔。
他們甚至還大着膽子專門跑了過來，對顧千辰做了個鬼臉就四散着跑開了。
鬧鬧哄哄的。
顧千辰一時無語，然後看着這些小孩湊在一個水龍頭跟前，像模像樣地刷牙洗臉。
簡陋的地方。
聚着一羣純真的靈魂。
顧千辰遠遠地瞧着，不由得嘆了口氣。
“你就沒有後悔過麼？”
他扭頭看向齊必成。
此時晚霞已經爬上了天空。
有厚厚的雲層壓着，夕陽雖也盡力，但也只能灑下僅存的暖紅色。
山間的林木作爲前景。
黑壓壓的樹枝雜亂的交疊在一起，揹着光，讓人看不出它們本來的顏色。
“不存在什麼後悔不後悔。”
齊必成的臉也被晚霞染上了溫柔的顏色。
他的眸子亮晶晶的，盛着最原始的清澈。
“現在不也挺好，說不定，這是我作爲齊必成，本該度過的平凡人生。”
齊必成勾起脣角，看向洗漱完畢卻又遲遲不願回房間去的孩子們。
他們像往常一樣，玩鬧着滾作一團。
當年的他，被三山基地帶走時，應該差不多也是這般活潑好動的年齡。
“這世間的道理合不合理，不是看它存不存在而判定的。”
齊必成緩緩道。
“有些歪理總得有人站出來打破。”
他的下巴隨意一揚，對着那些孩子的方向。
“他們的父母既然放心地把他們交給我，我也該盡己所能，幫他們一把，最起碼，走出這座大山也行。”
他的聲音不大卻足夠堅定。
“真正的，走出去。”
顧千辰陷在齊必成的嗓音中一時發愣。
他的鼻子莫名有些酸。
“也對！”
顧千辰猛地站了起來。
他插着腰轉過身看着齊必成身後那間小破平方，自言自語道。
“話說，要是改造你這兒也得是個大工程啊。”
齊必成跟着站了起來。
他拍了拍因爲席地而坐而粘在褲子上的灰塵，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等齊必成把院門鎖好，再把那些精力旺盛的孩子們趕回了隔壁房子睡覺。
他又與因爲一罐啤酒被迫留下在這過夜的顧千辰繼續着對話。
無非是問問曾經那些熟悉的人的近況。
“王麗那邊還是沒能接受自己兒子不在的事實……”
顧千辰躺在硬邦邦的牀上，用胳膊墊在腦袋底下，沒堅持多久就麻得受不了。
他呲牙咧嘴地坐了起來，活動着僵硬的胳膊腿。
“那這也沒辦法，他兒子確實死了，早知道晚知道沒有任何差別。”
齊必成把房間裏唯一的牀讓給了顧千辰，自己打着地鋪也躺得格外舒坦。
“至於祝婉之，現在是遇上了對手。天天和雲雙互相卷，非得爭個第一女性企業家還是怎樣。要不是她這幾天忙到飛起，本來她今天是打算和我一起來當面罵你的。”
顧千辰在黑暗中坐着。
他也看不清楚齊必成在哪。
顧千辰把兩條腿盤在一起，對着地上那一團看不清的黑影繼續說道。
“哦對了，還有祝福。”
“祝福？”
齊必成的聲音帶着十足的疑惑。
“祝婉之沒和你說過麼？上次被人抱來，說是你孩子的那個。”
“啊～”
齊必成終於有了印象。
“不愧是祝詠之的孩子，他現在是祝星福利院的一霸，但每次看到祝婉之就蔫了，果然血緣這東西還是騙不了人。”
齊必成輕笑一聲。
黑漆漆的屋子裏半晌沒人說話，兩人大概是都以爲對方睡了。
顧千辰的睏意來襲，終於不再盤坐着。
窸窸窣窣的鑽被子聲音過後，他突然聽到了齊必成輕飄飄的一句。
“要是早點有人站出來就好了。”
“啊？”
顧千辰還以爲聽錯了，小聲問了一句。
齊必成卻沒有迴應。
那一句輕不可聞的嘆息，宛若是他的夢話。
第二天清晨。
齊必成被穿過門縫投射在他臉上的陽光喚醒。
他一骨碌坐了起來，看了還在牀上睡得昏天黑地的顧千辰一眼，悄悄整理好了被褥，推門出去了。
山間的空氣向來清新。
齊必成只覺得胸腹間充盈着晨間獨有的活力。
初升的太陽還未能完全爬上蔥鬱的樹冠，卻讓齊必成目之所及之處，處處是明亮。
“小齊老師早！”
一個孩子還未完全清醒，晃晃悠悠推門出來正好看見齊必成，緊接着樂呵呵地喚了他一聲。
齊必成歪頭淺笑。
“你也早啊。”
他牽着孩子的手走到水龍頭邊，用手指沾了些水，把那個孩子的臉揩乾淨。
初升的太陽將它的光亮毫不保留地傾瀉而下。
陽光把這一大一小的影子溫柔地交疊在一起。
恍若從一開始，就是個整體。
——正文完——